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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健豐/八卦山上的日本軍國主義悲歌

 圖/彰化八卦山空照圖。由右至左分別為大佛、大佛寺、八卦塔,及棒球場旁的國軍彰化忠靈塔(黃色屋頂),其旁即「乙未保台和平紀念公園」。(尖端科技軍事雜誌社提供)

 彰化八卦山是台灣史上重要的古戰場,也是先民及歷代陣亡將士的安息之所。乙未戰爭時,日軍在彰化取得大勝後,原可一路順利地接收雲嘉地區。但日軍一場天怒人怨的暴行,意外讓此處埋葬了一位日軍高階軍官,可謂日本軍國主義種下的苦果。

彰化八卦山,清代稱定軍山。是中台灣著名的景點。筆者在台北念小學時的畢業旅行,便是利用便捷的中山高速公路,來此一遊。當時過台中後,遠遠地就可看到莊嚴肅穆的大佛挺立在八卦山上。但在近年,隨著彰化市區一棟棟高樓如雨後春筍般出現,淹沒了天際線,從中山高遠眺該處只能稍微驚鴻一瞥。

 八卦山曾為抗日基地

 八卦山上的大佛可以說是彰化地區的地標之一。登其上,肉眼可以看見當年彰化市中心所在的彰化縣城,也可以望見滄海;乙未戰爭時期抗日的八卦山砲台也是在此,它抑制了前方大肚溪橫亙數里的河域,控制山腳下彰化市的市街, 為彰化最險要之處,故在此建砲台並駐兵守衛。

 日據後,在此原址設紀念北白川宮能久親王的「八卦山司令所紀念碑」。光復後的1956年在原址建造一座大佛,直至1966年才完成。大佛背後的荒地如今屹立著一座大佛寺,兩側並設有八卦塔2座,內部闢為納骨塔,除收納建造大佛像、大佛寺時所挖出無主屍骨,同時也接受大佛寺信眾供奉先人遺骨。

 除了八卦塔,八卦山上還有於1962啟用的忠靈塔,提供長年為國犧牲國軍官兵亡故後的安息場所,每年的9月3日,彰化縣各界會在此舉行秋祭國殤大典,向國軍英勇忠烈將士靈位表達崇高的敬意。

 另外,在1965年八卦山坑子內山出土的600多具乙未抗日烈士遺骸,在1983年乙未保台和平紀念公園竣工後,移葬於此,每年8月下旬,由彰化縣長領銜率領彰化各界也舉行秋祭國殤大典。大佛的存在,能讓長眠於此的先人魂魄遠渡重洋,回到故土,到達真正的安樂世界。

 其實,八卦山上在日據初期也曾有日軍陣亡將士的墓地。這些遺骨,後來遷葬於台中陸軍墓地。其中,職位最高者當屬近衛師團第二旅團長山根信成少將。山根少將是出身長州(今日本山口縣)的陸軍軍人,原為第四師團參謀,是近衛師團長北白川宮能久親王的老班底,為當時日本國內最被看好的中生代軍官。

山根少將死因探究

 1895年乙未戰爭,山根少將率領近衛師團第二旅團於7月初登島後,從北到南一路掃蕩,手上沾滿無數台灣人的鮮血。占領彰化不久便遭遇不測,埋葬於八卦山。後來同樣是長州出身的陸軍軍人兒玉源太郎就任台灣總督不久,便親自上山祭奠。

 到底山根少將的死因為何呢?根據乙未保台和平紀念公園的乙未八卦山戰役碑誌記載:「8月26清晨,山根信成少將所率之第二旅團全面南渡,黑旗軍以後膛槍砲抵抗,上午十點巡視前線中的北白川宮能久親王中彈負傷,第二旅團長山根信成少將及參謀緒方中佐中彈陣亡,其職務分由第一旅團長川村景明少將及第四步兵聯隊長內藤政明大佐接手。」其實,日軍第二旅團偷渡大肚溪的日期應為日軍所定彰化總攻擊的8月28日凌晨,而山根信成少將和參謀緒方,日方史料大都歸為死於彰化的瘧疾。但彰化鹿港士紳洪月樵所著述的《台灣戰紀》(《瀛海偕亡記》),則提到山根少將,在10月雲嘉一帶的戰役中「罹重傷,旋歿」,如檢視日方公布山根於9月10日所寫的絕筆信中提到,「今日之戰鬥日軍死傷者不少」中來看,山根也可能死於9月中下旬抗日軍反攻彰化的戰役。

 原來,日軍在8月底彰化八卦山戰役取得大勝後,濁水溪以南的雲嘉地區抗日勢力幾乎望風披靡,部隊揮軍抗日根據地─台南指日可待,但卻因日軍發起一場天怒人怨的暴行,而開始陷入苦戰。該事件背景要回到8月28日上午,日軍占領彰化後,北白川宮親王在八卦山發號施令,令騎兵大隊長澀谷在明中佐率領騎兵大隊,脫離師團直轄,往嘉義方向官道追擊敵軍。

 當時曾率領義軍參加八卦山戰役的雲嘉土豪簡精華,見該役台軍死傷慘重,而自己也步入耳順之年,為免當地再次生靈塗炭,乃決定向日軍投降,便令人在沿途灑掃道路以迎接。

日軍要求慰安婦未果

 9月2日,日軍追擊隊渡過濁水溪,來到雲林縣治的斗六,每戶都掛著「大日本帝國善良民歸順」的白旗歡迎日軍。隨後,日軍一路由官道經大莆林街(今嘉義大林)前進偵查打貓(今嘉義民雄)方向的敵情,返回大莆林街後,此時居民絲毫沒遭受驚嚇的樣子,仍然照常開市營業。而以簡精華為首的仕紳、富戶們也殺豬宰羊招待遠道而來的日軍。不料,日軍在酒足飯飽後,竟向簡精華要求獻出兩百名慰安婦,提供大日本皇軍宣淫。簡氏不從,日軍乃去其領地,性侵婦女60餘名。這一事件,彰化仕紳吳德功的《讓台記》則記載成「軍隊誤殺婦女」。

 事實上,日軍早在占領台北後,便對台北三市街的艋舺(今萬華)、大稻埕(今大同區南)、府城(今城中區)及郊外的板橋對當地婦女施加性侵的暴行,造成約有三分之二的市民攜家帶眷,向中國內地逃避,當時民間流傳一句(俗)諺語「不少日本脫褲生,赤身路體一時間,力(掠)人雞鴨滿六萬,正(眾)人看見驚甲瘦」(閩南語)。所以,抗日領袖劉永福針對日本台灣總督樺山資紀的勸降書,以日軍「占據台北,縱容兵卒,殺戮焚坑,無所不至,且有准借婦女之示」而回絕。無怪乎,日軍在彰化八卦山戰役志得意滿後,做出如此脫序的行為。據說,在今昭慶寺(清代的大埔林觀音亭紫蓮庵)內,有一位當時受到日軍姦污而輕生的薛姓女子之墓。

簡精華堅持抗日到底

 簡精華重新號召鄉民拾起抗日旗幟後,聯合從台南北上的清軍夜襲當時宿營於大莆林街的日軍。日軍遇襲後,驚慌失措,逃至街外大橋(今大明橋)時, 壯士薛玉率眾鳴鑼,抽起大橋,阻斷日軍歸路,迫使日軍倉皇搶渡,此時騎兵連人帶馬溺水於鹿窟溝(今大林育菁親水公園)死者十餘人,日軍只能游水而過,或是觀望。而抗日軍乘後追擊,又殺大半。日軍遂退回濁水溪以北。當時,日軍從軍記者記載:「追擊隊如此苦戰,甲午戰爭開戰以來未曾有。」此後日軍處於劣勢,直到台北增援後才重整旗鼓南下。

 據說,山根少將在戰前,雙手合十,將祖先和其父親的法名、以及本願寺法主(日本宗派最高指導者)親筆寫下的「南無阿彌陀佛」六字的名號戒慎小心的包紮,放在身上,祈求能平安返回日本,不料客死台灣,埋葬於八卦山。而當時在大莆林縱兵姦淫婦女的澀谷在明中佐,回國後竟被日本天皇授以軍人最高榮譽的金雞勳章,真是日本軍國主義的極大諷刺。

 作者為歷史研究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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