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政治行動主義者,2012年,席夫(András Schiff)宣布將不再踏上祖國匈牙利的土地,以抗議歐爾班(Viktor Orbán)政府。他自俄烏開打以來,也未曾踏足俄國。如今,在川普上任美國總統僅兩個月後,他便取消了所有美國音樂會的演出,讓這位71歲、現居倫敦與薩爾茲堡的鋼琴家又旗幟鮮明地站上了風口浪尖——他的匈牙利猶太家庭背景深深烙印著大屠殺的記憶,而現今世界的某些現象與那段歷史有令人不寒而慄的相似之處——史特恩斯(David Patrick Stearns)日前即透過電郵,與正在東亞巡演的席夫筆談,在《Classical Voice America》刊登一篇專訪如下:
史特恩斯:你的演出曲目本身並不帶有政治色彩,但在這樣壓迫的環境下,你會不會感覺到某種無情的力量在背後監視著你,彷彿在等你踩到某條看不見的界線?在這種情況下演出,是什麼感覺?
席夫:我不想為魔鬼辯護,但老實說,川普的一些想法並不全然錯誤。只是他的方法太極端,就像拿著大錘四處亂砸。拿「覺醒文化」(woke culture)來說吧,這幾年我們看到一些非常黑暗的力量滲入文化與教育體系。他們打著多元、平等與身份認同的名義,想要重寫歷史、改變現有的藝術典範。
在音樂領域,有人說巴赫、莫札特、貝多芬、舒伯特等人只是些「過氣的白人老頭」,他們的音樂不應再被演奏、聆聽或教授。這種說法既可怕又危險。這些人之所以會被列為經典,是因為他們真的很「棒」。這是幾個世紀以來,無數聰明人所一致認可的。
這並非一個封閉的社群,任何人都可以加入這個經典行列,但必須靠實力,而非靠意識形態。這全然是關乎品質的問題。我願意為此奮戰到生命的最後一刻。
史特恩斯:許多國家也都涉及令人質疑的行為。什麼程度的人權侵犯,會讓你決定不再前往某國演出?
席夫:這是個艱難的問題。如果要絕對一致地堅持原則,那可能沒幾個國家能合格。我們個人也不完美,所以對他人也不必過於嚴苛。但確實有差別。以匈牙利為例,那是我出生的國家,我說得一口流利的匈牙利語,這使我比其他非匈牙利人更關心那裡的狀況。很多同事去匈牙利演出後回來讚不絕口,但他們聽不懂語言,也完全不了解當地發生什麼事。
無知就是力量。至於俄羅斯,那是一個我非常喜歡演出的地方,因為那裡的觀眾實在太棒了。但普丁入侵烏克蘭之後,我就無法再踏上那片土地了。許多音樂家不同意我的看法,他們仍持續前往俄羅斯,因為他們相信藝術與政治應該分開。請原諒我這個比喻,但你會因為熱愛歌德與貝多芬,就在納粹德國時期造訪那裡嗎?
史特恩斯:俄國入侵烏克蘭初期,定居柏林的指揮尤洛夫斯基(Vladimir Jurowski)強調那是普丁的戰爭,不是俄羅斯的戰爭。相較之下,美國有很大一部分人是支持川普的。這是否影響了你取消演出的決定?
席夫:影響非常大。這不是一場壓倒性的勝利,但他贏得很快、很容易。這說明有很多人支持他,熱愛他。他們無條件地支持他,無論他做什麼。不只是那些沒受過教育的人——雖然那類人不少——還包括很多聰明人。例如,許多猶太人。他們真的相信川普對猶太人好、對以色列有利。這根本不是真的,即便是真的,難道那就是你唯一的判斷標準?你看不見整體的局勢嗎?
史特恩斯:你的美國巡演取消,同行們怎麼看?整個產業的反應如何?
席夫:很多同事與朋友都私下給我發來支持的訊息。負面聲音幾乎都來自匿名的網路部落客。
史特恩斯:當民主崩解、工作隨時可能被奪走,美國普通公民能做什麼?
席夫:如果我是美國公民,還住在美國的話,我會收拾行李搬去加拿大。或者墨西哥——但前提是我得會說西班牙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