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通史.原文+白話文注譯》7日舉辦新書發表會,作家楊渡表示,連橫在書中最末章說台灣是「海中孤島,憑恃天險,一旦援絕,坐困愁城」;除非未雨綢繆,否則就像赤手空拳,就算有憤怒的正義也是徒呼負負,這簡直就是預示了台灣歷史的走向。
《台灣通史》有脈絡,連接大歷史
楊渡說,《台灣通史》列傳第一篇就是〈顏鄭列傳〉,講開台的顏思齊、鄭芝龍。根據連橫記載,顏思齊原本在廈門當裁縫,後來殺了「宦家惡僕」,逃到日本去,結識了一幫兄弟,在日本生意也做很大,想要攻占平戶港,沒做成,流亡到台灣,開啟了他帶著鄭芝龍開台的事蹟。
楊渡說,有趣的是,殺「宦家惡僕」這件事,竟可隱隱連上16世紀末日本侵犯朝鮮及中國的歷史。1592年豐臣秀吉統一日本之後,野心擴大,想藉攻打朝鮮去侵略明朝;朝鮮找明朝協助,明朝為了軍費而國庫空虛,只好找宦官去地方開採銀礦。當時宦官高寀被派到福建,壞事做盡,像去有錢人家墳墓前挖銀礦,「假挖礦、真勒索」;或是聽信偏方,生取幼童腦髓,配藥食用,盼使陽具再生……。高寀是當時惡劣官僚政治的典型,顏思齊殺的是這樣的「宦家惡僕」,換言之從《台灣通史》可以找到線索,通往更大歷史。
此外,連橫寫《台灣通史》不只在台灣蒐集資料,有一陣子他還去大陸東北清史館任職,抄了許多資料,這也是很珍貴史料。
楊渡說,這時出版《台灣通史》白話版,也可以讓台灣研究有點改變:「我自己是做台灣史的,有很深感觸!絕大多數台灣史研究單位都是陳水扁時代成立,意識形態很固定,很難扭轉,」因此《台灣通史》白話版的出版,有很特殊的當代意義。
連橫其人,亦書亦俠亦溫文
楊渡說,他特別敬佩連橫的人文風範,「這是我很個人的感動。」大家都以為連橫像他外孫女、作家兼畫家林文月畫筆下的斯文清癯,但他骨子裡其實是俠客。他看清末亂局時曾留下詩句:「舉杯看劍快論文,旗鼓相當共策勛。如此江山如此恨,不堪回首北遙雲。」、「拔劍狂歌試鹿泉,延平霸業委荒煙。揮戈再拓田橫島,擊楫齊追祖逖船。眼看群雄張國力,心期吾黨振民權。西鄉月照風猶昨,天下興亡任仔肩。」連橫是要用自己的肩膀把天下興亡扛起來,而「心期吾黨振民權」,吾黨顯然不是清朝的黨,而是當時革命黨,是多麼壯懷激烈!
楊渡說,1912年民國建立,大家在慶祝革命成功、在搶權位,年輕的連橫居然寫了一篇《告延平郡王文》,到鄭成功墳墓前祭拜他,告訴鄭成功反清復明的願望達成了。鄭成功如果地下有知,應該相當感念,竟有一個年輕人永遠記得他的精神。
當時連橫已經寫完《台灣通史》,他寫下〈過故居有感〉:「海上燕雲涕淚多,劫灰零亂感如何。馬兵營外蕭蕭柳,夢雨斜陽不忍過。」這是因為日據時期連氏家族在台南的房地馬兵營被日本人強行徵購;另一首〈謁明孝陵〉:「漢高唐太皆無賴,皇覺寺僧亦異人。天下英雄爭割據,中原父老痛沈淪。亡秦一劍風雲會,破虜千秋日月新。鬱鬱鐘山王氣盡,國權今已屬斯民。」其中「國權今已屬斯民」顯現民主概念;1921年《台灣通史》出版後他寫下「馬遷而後失宗風,游俠書成一卷中。落落先民來入夢,九原可作鬼猶雄。」、「渡江名士如相問 此是人間野史亭」,特別說明自己不是幫皇帝做正史,而是花自己的力氣寫野史。
此外,大家都以為連雅堂只是傳統文人,很難想像,他居然資助過一個無政府主義者、劇場工作者張維賢,宣揚抗日理念。張維賢還請連橫去他的演員訓練班教台語,連橫並寫成一本《台灣語典》,是台灣辭源的開山之作,今天所有研究台語的人都要看這本書。
百年前預示台灣未來
《台灣通史》列傳最後一卷,36卷,丘逢甲放最前面,唐景崧、劉永福放最後面;但照順序,唐景崧、劉永福應該寫在最前面。楊渡認為這可能是連橫心底對唐、劉二人最後居然「落跑」的貶抑,因為這對台灣老百姓抗日是很大打擊。
但同時連橫也說,唐景崧有文采、劉永福有武力,卻仍不能協守台灣,這不是他們的錯,而是因為台灣是「海中孤島,憑恃天險,一旦援絕,坐困愁城,非有海軍之力,不足以言圖存也」、「雖以孫吳之治兵,尚不能守,況於戰乎」?楊渡說,這不就是台灣現在的寫照?連橫又說,因此台灣只能未雨綢繆,否則就像赤手空拳,就算有憤怒的正義也是徒呼負負,楊渡指出這簡直就是幫台灣歷史留下一個隱喻,彷彿是台灣命運的指引,預示了台灣歷史的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