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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詩萍/《張愛玲100》之二十二

〈張愛玲嫁了兩個壞丈夫(九)胡蘭成〉
    「他天天來。」
    我常想,在太平洋戰爭爆發後,敏銳的人都深深感覺到,日本軍國主義是在玩一場超出它的負荷能力的遊戲時,上海淪陷區的汪偽政權裡,稍有判斷力的高官,誰不會人心惶惶呢?
    從金雄白的《汪政權的開場與收場》可以看出,胡蘭成相識張愛玲的時刻,汪精衛政權已經風雨飄搖了。張愛玲若有一絲絲政治敏感度,胡蘭成若非有本質上的浪漫,他們根本不可能譜出一段戰火浮生錄的愛情!
    我們從張愛玲後來的追憶來看,胡蘭成是漢奸這事,她從來沒太在意!這一方面,認證了張愛玲的愚騃、單純,另方面,也證實了胡蘭成給她的印象,是值得飛蛾撲火,奮力一擲的。
    胡蘭成把妹術裡,應付張愛玲,有他匠心獨運之處。張愛玲何等心高氣傲,一味討好他,絕非高招。
    胡蘭成的叩門術是,「該硬的時候硬,該軟的時候軟」。
    胡蘭成自己的說法是,「我竟是要和愛玲鬥,向她批評今時流行作品,又說她的文章好在那裡,還講我在南京的事情,因為在她面前,我纔如此分明有了我自己。」
    須知,胡蘭成是仰慕張愛玲的文名,而主動拜訪的。在姿態上,張應該高,胡應該低。但在談戀愛的姿態上,若一直低姿態,張愛玲怎會瞧得起你胡蘭成呢!
    但,若一味高姿態,那就忘記了,張愛玲是何等女子了!
    胡蘭成侃侃而談,勇於批評時下的流行作品,凸顯他並非跟不上流行。但不忘抬高張愛玲的位階,讓張愛玲醺醺然。還交待他在南京的事。不免有坦白,不免有吹噓,但一定都是張愛玲好奇陌生的事。
    一談,五小時啊~流光易逝,好感亦增。兩人約會,第一次,張愛玲去胡蘭成住處,已顯示這女子的灑脫,不落俗套。
    第二天,胡蘭成回訪張愛玲住處。他對張愛玲的佈置品味,是驚訝的。「她房裡竟是華貴到使我不安,那陳設與傢俱原簡單,亦不見得很值錢,但竟是無價的,一種現代的新鮮明亮幾乎是帶刺激性。陽台外是全上海在天際雲影日色裡,底下電車噹噹的來去。」
    張愛玲是懂得過日子的,現代上海女子,是在香港念過港大,看過東方明珠之繁華的。上海又是自有一番海派風華,這對胡蘭成,一個並不那麼洋派的文人,無疑,是處處驚艷的!
    從兩人認識後,幾乎常常膩在一起來看,兩人是情投意合的。但張愛玲怎會不知道她若執迷不悟,愛上的,將會是一個有婦之夫!而且,還是漢奸一枚!
    胡蘭成說「從此我每隔一天必去看她,纔去看了三四回,張愛玲忽然很煩惱,而且淒涼,女子一愛了人,是會有這種委屈的。她送來一張字條,叫我不要再去看她,但我不覺得世上會有什麼事沖犯,當日仍又去看她,而她見了我亦仍又歡喜。以後索性變得天天都去看她了。」
    張愛玲並非沒有掙扎,但掙扎得太弱,太不爭氣。胡蘭成絕對是痞子,明明自己有家有室,還說沒有事沖犯!
    但兩人都是聰明人,豈會不明白,在圍城裡的日子,風雨飄搖,即便陽光明艷,也多少沾些雲翳呢!心底上的雲翳。
    張愛玲晚年這樣回想:
    胡蘭成說,我們這是對半,無所謂追求。
    張笑笑,無言。胡又說,「大概我走了六步,你走了四步。」討價還價似的,張笑了。
    胡又說過,「太大膽了一般的男人會害怕的。」
    張愛玲這麼寫著:「我是因為我不過是對你表示一點心意。我們根本沒有前途,不到哪裡去。」
    但,當時,張愛玲想不出話說。即使要說也彷彿說得不是時候。「以後,他自然會知道,不久以後。還能有多少時候?」
    1943年胡蘭成對張愛玲展開追求時,距離日本戰敗,也沒有多少距離了!

 


作者為知名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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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欄文章,不代表i-Media 愛傳媒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