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此林文察開始每天學習打坐誦經，度密老和尚先教林文察背誦文字最為簡約的《心經》，也挑選一些簡單的經文以及佛經故事，每日說給林文察聽。
度密常談因果，林文察似懂非懂，問：「我天生體弱多病，拖累父母，這是什麼因果？用在我身上的許多藥材，可以救助許多貧苦大眾，我用了，那些人就受苦了，這又是什麼因果？我害大家受苦，會不會死了反而是解脫？」
度密伸出右手，輕撫林文察的頭：「善哉善哉，有此善心，必有善果。你的體弱，讓父母家人因而發願施行了大善事，這便是因果。你命格原本不凡，如今因為自幼體弱多病而得以憐憫眾生，日後當有福澤佈施眾人，這便是因果。」
度密老和尚接著說了魚王的故事：
一位商人出海航行，見到海中大魚追食小魚，小魚倉皇而逃，終究難逃被吞食。商人許願以肉身佈施給大魚，換取無數小魚得活。這一世死後，商人投胎成為海中的魚王，看到海邊有一小國遭逢嚴重旱災，穀物歉收，竟至吃人。魚王心生慈悲，游到淺灘又以自身佈施，救人無數，每天遭受利刃割肉，苦撐不死。天神提醒魚王：「為什麼不乾脆捨離，留下魚身佈施就好？」魚王說：「我死，魚身很快就會腐爛，人民陷入飢餓時又會吃人，我不忍見此慘狀再度發生。」
林文察不懂：「師父，什麼是捨離？就是死亡嗎？」
度密微笑：「好問題，捨是捨去糾纏，離是脫離執著。死亡是捨離嗎？這個念頭，也是一種糾纏與執著。你該捨離的不是生命，而是死亡的念頭。」
林文察又問：「既然說『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那麼善與惡、生與死，終歸是空，商人與魚王佈施或者不佈施，又有什麼差別？」林文察天生多病卻十分聰穎，談吐常常讓人側目，格外引人疼惜。
度密：「善哉善哉，問得好。諸法空相，因為人世種種，說穿了都是因果報應，流轉不停，無一實體。表相雖空，因果不空。種什麼因，得什麼果，今生雖空，還有來世，生生滅滅，這便是差別。」
林文察若有所悟。
度密沒有說出更大的因果，那就是台灣的天年，以及隨之而來的劫難。天機不可洩漏，洩漏也只能更增苦厄。林文察到底是因天年而生，還是來渡眾人？度密知道這絕不是說破了就有用，最後結果存乎一心。
度密老和尚這天開始教導林文察一邊誦經、一邊調息，務必做到誦經速度平穩、氣息出入順暢。等林文察逐漸熟練之後，又傳授了他一套伸展體操，囑咐每天搭配誦經、調息一起做，勿以體虛為藉口，必須勤練不懈。
戴蔥娘本來覺得這似乎有違程大夫吩咐要多靜養的交代，又看體操套路非常簡單和緩，對林文察應該無妨，就先不勸阻了。
自以為是龍生九子之首的王丙，為了逃避官府追捕，帶了幾名羅漢腳兄弟來到嘉義，繼續聯絡更大一群的羅漢腳，想要伺機而動。羅漢腳平常靠著四處找零工維生，王丙得知嘉義有一家地主，世代務農，收穫頗豐，家主姓張名丙，跟王丙同名。這個巧合讓王丙非常高興。
王丙心想：「我是龍生九子之首，又姓王，註定到了天年就可以當王。他姓張名丙，這註定是要來張揚我的天命。」遂積極打入張丙的產業，多方攏絡張家的佃農與家丁，就等可以起義的時機。
(連載中，待續)
作者為台灣藝術大學廣播電視學系教授、台灣歷史小說作家
●經授權連載。全書16萬多字，2020年已出版，見各大書店：https://www.books.com.tw/products/00108457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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