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重麟先前擔任江西省的督糧道，去年調來台灣擔任台灣道。個性本來溫和的他，對台灣經常都有嚴重的械鬥深感苦惱，朝廷屢屢嚴厲問責，他也拿不出解決之道，有心大刀闊斧爬梳地方，又欠缺狠辣的決心與手段。
鄧傳安則是江西人，先前已經在台灣官場多年，當過鹿港同知，也代理過台灣知府，任內對於台灣的教育頗有貢獻，後來調離台灣，如今又回台灣正式出任台灣知府。
劉、鄧兩人在官場頗有一些互通的淵源，如今又共事，就相約微服走訪，只帶了幾名護衛與隨從，沒想到會在麵攤巧遇吳夫子信口開河。
劉重麟微笑：「鄧大人真是好學問，龍生九子，其中之一是龍頭龜身，但是龍龜卻不叫金鰲而叫『贔屭』，音同必細，又叫『霸下』。鄧大人笑罵這位夫子治學不知必細（贔屭），正是一語雙關。」
鄧傳安拱手以示謙遜，接著回話說：「歷來傳說，這贔屭乃是純陽之體，具有辟邪、鎮宅、招財、聚財的神力，也象徵權力與長壽。
至於那位夫子所說的金鰲，常引起另一場誤會，獨占『鰲』頭的金鰲，乃是魚部，鰲拜的鰲字，這也是魚部。
如果硬要扯上什麼龜身，那就該是黽部的『鼇』，在典籍中另有記載。鰲與鼇，兩個字的讀音相同，字型相像，出處與意義卻完全不同。」
鄧傳安一路從秀才、舉人、考進殿試、名列三甲，獲得了同進士出身，才學都是頂尖。劉重麟則是考上秀才之後被選入國子監，是貢生出身，雖然不是三榜出身，但是頗為博學。兩人對典籍中的龍生九子記載都知之甚詳。
劉重麟本職的台灣道為正四品，鄧傳安的本職知府則是從四品，兩人品秩相近，不過台灣道畢竟是台灣府的頂頭上司，而且台灣道後來都循例加上了按察使銜，那就攀上了正三品。
只是劉重麟隨著年齡日漸增長，在官場處事越來越加圓融，待下不亢，而鄧傳安則是自高於才華，對上不卑，兩人互動竟因此更像是朋友。
劉重麟說：「那位老闆以為是金敖，倒也不能算錯。台灣閩南語常說的『金敖』其實乃是古字，『敖』字本來應該寫成『夯』，讀音一樣。《康熙字典》說「夯」這個字依照古書有強、健的意思，後來常被『敖』字取代，所以金鼇、金鰲也可以解釋成很強健的龜、魚，那就是龍龜、龍魚了。
不過就算這麼解釋，金鼇、金鰲二者還是相去甚遠，一是龜中敖者、一是魚中敖者。這名老闆問的明明就是龍龜金鼇，那個夫子卻胡纏亂打，說成了龍魚金鰲。」
鄧傳安：「正是。說起這金鰲，該是龍頭魚身，不會是龍頭龜身，也不是龍生九子之一。龍魚金鰲，乃是《山海經》記載的傳說物種，據說金鰲生性喜歡吞食火焰，所以廟堂建築常常在屋頂上安置金鰲的塑像，以求避開火災。金鰲是魚中之龍，魚出於水，水能剋火，倒也言之成理。至於龍龜金鼇，這才是龍生九子之一。可嘆這夫子不求甚解、不知贔屭（必細），居然把兩者混為一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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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載中，待續）
作者為台灣藝術大學廣播電視學系教授、台灣歷史小說作家
●經授權連載。全書16萬多字，2020年已出版，見各大書店：https://www.books.com.tw/products/0010845708 。
●文學專欄，不代表i-Media 愛傳媒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