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鷹直昇機沒有越過渭水之丘,將星殞落,舉國哀痛。這幾天翻來覆去的沈痛,使我一直想起另一位墜落的飛行員楊清溪。
1934年,飛行員楊清溪(1908-1934)預計環島飛行,11月3日清晨與武內機關士駕機飛往花蓮港,因高空雲層遮蔽視線,也沒有飛越蘭陽平原,深覺危險於是先行返航,並於臺北上空五百公尺處表演迴旋兩圈方才著陸。
等待天候期間,為了感謝贊助的友人,乃安排特別的載客飛行。大稻埕商人王德福頗為期待,要求他人先讓其登機。
8點19分,楊清溪駕機在臺北上欲著陸時,因恐撞擊新店溪提防,於是快速向右拉昇急駛,卻因高空颶風吹襲,突然失速從16丈高空墜下。楊氏當場慘死,王氏亦於被救出後的十分鐘死亡,楊清溪成為臺灣史上第一位死於空難的台籍人士。
如果楊清溪沒有墜機,在環島後,他打算橫渡太平洋。
他的贊助人楊肇嘉的回憶錄中強調,希望看見臺灣人能夠翱翔於天際,與日本人並駕齊驅,全然是民族自尊心的作用,楊肇嘉強調:「假若由一個臺灣人駕駛一架由臺灣人出資購買的飛機,能夠完成橫渡太平洋的壯舉的話,那實在是一件為大漢民族揚眉吐氣的事情!假如他有此舉的話,所有購機的費用可由我個人負擔。」為了替跨越太平洋的飛行暖身,楊肇嘉與楊清溪企畫了一趟環島的「鄉土訪問飛行」,可惜壯志未酬。
同樣讓人悲痛的是,如果黑鷹沒有墜落,英姿煥發的將軍們一定有著保衛領空的堅強意志。
我從小在空軍眷村成長,經常照顧我的吳國端伯伯,溫文儒雅,就是民國二十七年十二月一日航校第八期畢業的飛官。吳伯伯曾拿他年輕時的照片給我看,背後的營房標語是:「我們的身體、飛機當和敵人的軍艦、陣地共存亡!」我知道無論時代如何變遷,風雲如何變化,空軍的飛官視死如歸的氣魄,為憲法效忠,保護國民的意志絕對沒有動搖過。
日據時代知名小說家吳希聖曾記錄下楊肇嘉在追思會上,一段慷慨的宣言:「上天是盲目的!讓一個不應該死去的人死了,在不該奪去他性命的時候硬是把他帶走了,這不是盲目是什麼?即使是犯人,我們也不容許上天做這樣的判決。
為使楊君在天之靈得以安息,我們有義務要興師問罪,為他進行復仇之戰。大自然如此逞起淫威是身為文化人的恥辱。我們不是為了個人的名譽,而是為不幸喪生的楊君與他心愛的飛機『高雄號』出一口氣。我們決不能忘了這點。所以我想最好的復仇方法,就是培養新的飛行員讓他繼續完成環島飛行的夢想。」
這段勇敢的話語,提醒我們應該更堅定,以雪恥的氣概向命運挑戰。無論是沈一鳴或是楊清溪,他們都如同探險家庫克船長(James Cook)所描述的:「我的野心不止於比前人走得更遠,而是要盡人所能走到最遠。」我知道他們都已經遠走,在更遼闊的天宇飛翔了!而仰望星空的我們,要能承接他們的勇氣與願望才是。
作者為東華大學華文文學系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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