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早就等鬼門一關、隔天就扛獨木舟出海的預訂行程,因颱風外圍環流影響臨時被取消了,心情猶如用一千塊投資宏達電、跌到剩三十,宏達電變紅茶店,心有不甘,拎起小狗,扔上車往海邊走。
龍洞,一個寧靜的濱海漁村,在世人的注目和關心之外,是一個幾乎不製造任何新聞的偏僻地帶,沉睡於疊高的青山之下,倚著太平洋,最蔚藍乾淨的濱海線。
幾年前帶樂樂來,她還非常靈活,邁開前腿快步划水,這回就像颱風從深山狠狠甩下的漂流木,載浮載沉超無助;寶島的人們早就習慣颱風恫嚇,甚至覺得那是夏日裡該有的清淨與洗滌,然則歲月從不武嚇、只是文攻,無聲無息地,悄悄拉開我們。
下海的只有我和妻一組客人,天空突然陰沉、拍岸的長浪,似一群巨大飢餓的灰熊迎面狂奔而來。
剛開始我有點遲疑,下水之後,暗流洶湧,妻游在後方,口鼻濾出細白的氣泡,似一尾纖細優雅的長鬚鯨,她迎上來抓著我,齊望澄澈的海底,棘蝶科、蓋刺科和鯛科的繽紛魚類比往常少,多是紡錘形的魚體,還有烏魚和虱目魚,我懷疑可能是旁邊生態池逃出來的。
雲門第一次下海,我不知道這是不是樂樂的最後一次,樂樂上岸之後,我替她洗澡、仔細擦乾也跟她說說話,她實在是太老了,走到哪倒到哪,有時一躺下來,連呼吸都是細微的,我經常看了都快窒息。
上車時,她疲累地癱倒在妻的大腿內側,彷彿跑完一場全馬,我一邊開車一邊看她熟睡的樣子,輕輕撫摸她,心裡想著,這個夏天或許没有發生什麽驚人的故事,但它極可能意味某種塵封與告别;
而如果那一天真的到來,那麼我會永遠記得這個夏天。
有光影遮斷在山邊,海水的溫度、馬鬃形狀的湧浪,有妳、以及纖細如詩的濱海線。
作者為文學奬得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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