躊躇了許久,還是去了什剎海。
2002年第一次到北京,朋友帶著去的。
那時的什剎海全然古樸靜謐,銀錠橋邊就只一家「烤肉季」餐廳,隔個兩戶民房,連招牌都沒有,被藤蔓包覆著的小門一推,就是間酒吧。酒吧主人是個藝術家叫白楓,就喚他白楓酒吧。
我們坐在窗邊,外頭便是後海,在夜裡靜得彷彿聽得到星星墜落的聲音,但那不是星,是月光映照湖面,又反射到湖畔楊柳,是光啊,是光無聲的叮叮噹噹⋯⋯
隔了兩年三年,我又去了兩次北京,白楓酒吧依然,但對面多了好幾家酒吧,霓虹閃著、樂音響著,我不喜歡,但總有著⋯⋯怎麼說呢,像女友新燙了頭髮,僅管不自然,但她還是她嘛,你牙一咬也就接受了。
你知道生命中有許多遠方,他的存在便代表著一個地點,是你心裡珍藏的角落,當你再去第二次第三次,哪都可放棄,但一定要去那個點報到一下,如同歸鄉。像是京都的大原三千院、巴黎新橋的編輯人咖啡館,什剎海亦然。
你知道旅行是這樣,旅行是抵達,也是離開;是尋得你,清楚明白你在心裡的位置,更是離開,是失去,是知道我可以沒有你。這麼十多年過去了,我再沒來過北京,耳聞的什剎海,盡是風塵,說那已是酒吧一條街,繁攘得很。(還聽說楊柳都給打了針,絕育了,不讓柳絮飄,不給生了)
這讓我惱著,書展裡唯一空白的夜,我該去一趟嗎?該重新把記憶洗新一遍嗎?忐忑著,我還是一個人來了。
沒什麼不好,就是店多了,以千計;就是人多了,以千計;就是吵了就是鬧了,就是墜入風塵了,就是凡俗了,就是淡水老街了,就是電影《窗外》裡,江雁容最後一次看到康南,風度偏偏的老師,已是一個酗酒顫抖的糟老頭了。
沒什麼不好。
就是我可以站在銀錠橋邊,跟自己的心說:啊,我已經不愛你了。不愛了。
作者為寶瓶文化社長兼總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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