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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亞君/把你和自由銬在一起你就自由了嗎?

照片拍的,是羅毓嘉《嬰兒涉過淺塘》的序詩〈政治粉餅〉。這首詩名,原意要當書名的,我很喜歡,但在書裡我們看到的更多的是,如果超越了時代,如果抽離了當下,一個詩人,一顆赤裸純淨如嬰兒般,對抗麻木枯槁,還能愛、企欲愛的心。那是作為一個人的基本。

讀毓嘉的詩,感受那個力量,一種最內裡的燃燒。

下面是林立青為《嬰兒涉過淺塘》寫的序。

他接這篇序的任務時很惶恐,但事實證明,他寫得超好。詩從來不遠,他貼近著我們。

〈刺著我們的靈魂〉—林立青(作家)

我是在出書以後才開始認識羅毓嘉的,開始讀他的書,唸出他詩裡面一個一個的字,學著從他的世界去看一些美好的,遲疑的,自己不了解的世界。過去前幾本的詩集每篇都像是凝結的情書,像是在一面大鏡子前看著自己的裸身一樣,唯有透過澄澈的詩,才會驚覺:哎呀,原來我自己是這個樣子,原來自己也曾有類似的,同樣的感覺。

我眼前這部《嬰兒涉過淺塘》可能是毓嘉至今最直白,也最面向社會大眾的一本詩集。在本書的詩句之中,隱隱約約都和臺灣社會有緊密的關係與連結:那些好的,不好的,撕裂的或者痛苦的畫面場景紛紛湧出,我好像回到那大三溫暖的鏡子前面,看到了當時憤怒、哀愁或者感到無力的自己。如果我印象中的毓嘉,是用詩將世界上美好的期盼和感受凝結而成,那這本詩集,就應該是對於社會的回應和質問了。

詩是一種最難以掌握的題材,我不懂詩,但我讀詩,我試著在讀完以後去記下自己讀詩以後的感受,我眼鏡後,瞳孔前畫面不斷出現片段的,但是發生在臺灣的剪影,像是強拆,又或者閃過一、兩個政客的咆嘯,以愛之名的壓迫標語。

如果一個詩人要隱晦自己寫詩的意圖和批判的對象,絕對可以藏得比散文或者小說還要深,還要讓人看不懂,但這些詩中的文字,卻幾乎每篇在讀後都覺得被勾起曾有的憤怒或者無助。幾乎每一首,我都能閃過曾在新聞畫面中短短只看一秒的人。詩人重視社會議題時,能將那些複雜的感受化作精煉的文字,每一首詩的韻腳段落似乎都在呼應著我曾有過,卻沒有辦法細膩述說清楚的感覺。

我讀完以後,連寫自己臉書都開始亂押韻一通。不知道為什麼,那種像是聽了搖滾樂開啟了上面寫著「搖動」或者「狂歡」的開關一樣,只是這些詩是沉重的,是洗鍊的,是用這塊島嶼曾經發生過的暴虐或者壓迫而出的。

對我而言,這就是讀詩的魅力,詩人可以用極少的文字說出我沒法清楚表達的感覺。在這個感覺中,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和詩人想的是不是同一件事情,可是在讀完後,連這也不重要了。羅毓嘉的詩能讓我聯想過去的回憶,能把我拉到一些場景裡。毓嘉的詩向來帶有強烈卻又適合吟誦的韻律感,這次的詩集在描述時更是不加迴避,清楚直接,一字一句地把我拉回曾有的感觸和回憶,回過頭來問我自己:我還活著嗎?我還有記得詩人的感動和震撼嗎?

羅毓嘉這次從序詩〈政治粉餅〉之中,揭開他質問並且深切關懷社會的文字:把你和自由銬在一起你就自由了嗎?焚燒你的熱情你感到那溫度了嗎?

你用堅定妝點你的眼神他們便堅定地毆打你,若你還有信仰折磨你就成為他們的信仰,序詩就令人感到震撼和反思,在我看來是警句。我在讀完序詩以後,質問究竟我看的政治是狂熱還是口號?我真的懂嗎?身為一個人,我真的有所選擇嗎?我自願嗎?我有同樣的感動嗎?

毓嘉在這本詩集裡給我的感覺是比起過去,都還要激烈並勇敢地和社會對話。詩人的文字銳利如同匕首,精準如同狙擊,直刺往讀者的良知。敏銳卻又帶著無奈地質問台灣:為什麼這樣對待人?為什麼讓人受到如此對待:

究會有些答案被揭開吧

想起自己是誰,想起了

曾有一時自己為誰所深愛著

想起

沒有人能獨力創造文明

認識不認識的人聚在後門

抽完支菸他們

忍住了不開始哭泣

優秀的詩人可以短短幾句詩勾勒出社會的場景,並且記錄下受傷的,難受的,苦難之下的人。我喜歡讀羅毓嘉的詩,即使是面對社會時多麼的無助,他的詩都還保有溫度,讓讀詩的人不會覺得自己是孤獨的,是自己一人承擔的:

這世界充斥著詭妙的答辯

雕像正彼此擁抱

且發出愛慾的呻吟,聽到了嗎

但你不關心這些。如同你不能夠關心

自己已死去了很久

我微弱安靜了沒有說話

此刻,且讓我假裝

自己並不關心你

毓嘉始終是愛人的,是付出愛的,這是詩人珍貴的特質,也是讀詩時,真的能夠觸動人心的原因:詩人用文字寫愛,用尖銳的文字刺進讀者的心,質問的同時也撫慰著讀者,所以我們應該要讀詩,當我認為自己是孤獨時,是難過時,謝謝我們還有詩人,用他的文字刺著我們的靈魂。為我們的記憶留下可以吟誦並且聯想的線索。

我推薦這本詩集,期待所有人都可以看看詩人的眼睛中,社會是什麼樣子,看看自己是什麼樣的人,再回過頭來,確認是否還有那些悸動或者對於社會的期盼。

 

作者朱亞君為寶瓶文化社長兼總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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