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潮人物 |攝影：潮人物】”城市裡有一棟建築，裡頭有成千上萬美麗的蝴蝶標本。枝葉扶疏的密林中有一個身影正辛勤工作著， 那是八十歲高齡的蝴蝶爺爺，每天從內湖騎著摩托車奔赴成功高中是因為眷念甜蜜的蝴蝶。”
還記得一首兒歌，蝴蝶翩翩飛舞不啻姿態美，鱗翅天生麗質也讓花兒傾心，遑論一個四歲孩童的眼睛，當看到這世界上竟有如此奪目燦爛、會飛的花朵，心中留下的震撼。
陳維壽天生注定是一個追蝴蝶的人。在那個物資貧乏的動盪歲月中，反而是種幸運，他從小目睹毛毛蟲掙扎要擺脫難看的身軀，羽化成驚艷目光的蝴蝶，他也因此有勇氣跟糾纏一輩子的命運搏鬥，自小體弱多病的他終於強壯，鬱鬱寡歡的個性也隨之開朗，當蝴蝶幼蟲囓食葉子多次脫皮漸變成蛹，橢圓形的蛹外表看似安靜，體內其實正進行一場破壞與建設併進的革命，陳維壽也默默在台灣生態史上進行一場無聲的蛻變，從年輕到老，激烈而壯闊。
為蝴蝶浪跡天涯 積極催生蝴蝶館
他發了瘋的想蒐集全世界的蝴蝶。大約從學生時代開始吧，陳維壽追逐蝴蝶的足跡踏遍世界各地，在泰國的熱帶雨林，又黑又大的水蛭掉下來像傾盆大雨，他不管腰背、褲管、手臂一片血紅，頭上頂著當地人給予的斗笠，腳步依舊追逐著他從未見過的各式蝴蝶；五十年前為了到蘭嶼，船在海上連日顛簸，靠不得岸，他無畏驚濤駭浪冒險搶灘，遇上當地族人懷疑他的企圖，他苦口婆心要化解敵意，還要背著帳篷、拿著鐮刀在島上闢出一條條小徑，終於找到了全世界最美的珠光鳳蝶。他將每一次歷盡艱苦得來的蝴蝶製成標本，悉心收藏。至今八十歲了，陳維壽依然精神抖擻，在我眼前，他熱情的搬出一箱箱、一盒盒的標本，一一細數它們在哪一年、來自哪裡、有什麼個性，每隻蝴蝶的「履歷」記載著他生命的軌跡，證明他的人生是多麼與眾不同，多麼大放異彩。
台灣人何其有幸，這些蝴蝶現在落腳在台北市成功高中「昆蟲博物館」，結合展覽、教學與推廣保育的功能，但又何其不幸，這樣一所珍稀的地方竟少有人知，它藏在成功高中一棟建築內，一般民眾難窺其奧，更別說這些寶物當初保存下來是多麼艱辛，現在卻要面對政府的不聞不問，博物館成立三十多年來，專職工作人員永遠只有他一個，而且他只是個不領薪水的義工。
民國五十一年，陳維壽的父親驟逝，已經成家立業的陳維壽拿著微薄的教師薪水要養家養小孩，還得處理父親留下的龐大債務，家中幾萬件蝴蝶標本也需要經費維護，生活難過到一度靠著割愛賣蝴蝶來過日子。他幾度想放棄。曾經好多次有日本學者及國外收藏家知道這些蝴蝶的價值，屢屢向他接洽，表明願意高價購買，但畢竟這些蝴蝶標本是窮盡一生心血所得，每件的製作都是親手精雕細琢的作品，他放不下也捨不得，何況這些東西真流落國外，台灣人將再也無緣欣賞。陳維壽的內心矛盾，掙扎，焦慮，雖然每次遇到買家，他都擺盪在賣與不賣的兩難，但他最後總是說「NO！」我問他是何種使命或意念讓他有這種堅持？
「呵呵。」陳老師只是笑著，「自己的孩子，會捨得送人嗎？對蝴蝶真心疼惜的感情是拿不走的。」
因為一聲「NO」，這些蝴蝶長期在沒有恆溫除濕的空間裡堆疊橫躺著，他用攢下來微薄的錢，盡力保存使它們不隨時間之河漂流腐壞；也因為一聲「NO」，台灣人現在才有看見的機會，體會世界的美。最後他決定站出來成立蝴蝶館，這是老天賜給他再次的考驗。幾年間不停奔走政府和企業間辦說明、談募款、鞠躬哈腰、拜託再拜託，儘管阻力重重，他亦從未放棄挑戰，這是他鍾愛的蝴蝶，怎會折腰喊苦。
親力親為拍紀錄 追逐心中的伊莎貝拉
陳維壽一生追求蝴蝶夢，為了蝴蝶，他事無大小皆親力親為，小從製作教具，親自為蝴蝶畫插圖；大到步行好幾個鐘頭深山入林，抱著四十幾公斤重的16釐米攝影機，前後七年的時間獨自拍攝蝴蝶紀錄片，只為捕捉蝴蝶翩飛的身影。我搖搖頭表示敬佩，他承認這是勞碌命，誰叫當時學界老資格的昆蟲學家不相信他，也多虧他們才有今天這部紀錄片的誕生。〈大自然之舞姬——台灣的蝴蝶世界〉，讓陳維壽一生的精華換來一座金穗獎最佳紀錄片，而他的兒子、孫女也承襲自他，熱愛昆蟲與自然，應也是他值得驕傲的成就吧。他的兒子陳明昌先生是名牙醫，他回憶小時候父親帶著他到觀音山，遇見一群小學生正圍觀喧嘩，原來是樹枝上懸吊蛺蝶的蛹正放射黃金光芒，孩子們童貞的臉龐也像是發光體給他留下深刻印像。他說：「父親每回出國帶回來的不是珠寶、保養品，而是昆蟲標本，所以常常是瞞著母親偷偷帶。」凡事用心，努力追尋答案，不要輕易放棄……，這是陳維壽留在兒子心中最深的影響。
二十年前，陳維壽退休了，但只是退而不休。現在的他依舊積極投入生態保育，輔導台灣各處的民間蝴蝶園、生態農場，並在社區及學校進行昆蟲復育的工作。猶記得一部法國片〈蝴蝶〉，敘述老人與小女孩間一段尋找幸福的旅程，那隻蝴蝶就叫「伊莎貝拉」是出發的目的也是旅程的終點。對窮盡一生都在追逐蝴蝶夢的人而言，每一隻蝴蝶都是他的「伊莎貝拉」。
成功高中昆蟲博物館
地點：台北市成功高中（中正區濟南路一段71號） 電話：02-23216256 開放時間：採團體預約制（每個月的第三個禮拜天下午，對一般民眾免費開放）。
．本文經潮人物授權刊載，原文分享於潮人物網路平台（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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