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家的信仰主要是五府千歲的王爺,王爺是討海人的守護神,若有重大事情難以決擇,必定「觀王爺」。但是如同一般的台灣家庭,我們也是佛道教兼信,有廟就拜。
偶爾我們也會去媽祖廟拜拜,尤其是笨港的港口宮,我每次到了這一座廟時都會覺得很好笑,因為廟門口有大大的三個獨立的廣告燈箱招牌字:「笨」「港」「口」,這個笨字我很小的時候就認得了。此廟位於我們東石鄉的境內,所以我們家時常拜訪,廟的後院有一對彫塑精美栩栩如生的巨型龍和鳳,所以我小時候一直相信真的有這兩種動物存在。我大學五年級那年跟著學校出醫療團,還在港口宮的香客大樓裡住了好幾晚。
港口宮位於一片荒地之中,附近沒有什麼店面或住家,這裡出現一座大型媽祖廟實在是令人感覺很突兀。幼稚園畢業時,黃老師為我們辦了一個小小的畢業旅行,由塭港騎腳踏車到港口宮去野餐,那時候我們才滿六歲,卻在馬路上騎了好幾公里的路。很久之後我才知道笨港其實是全台灣最早有漢人來開發的地方,是海盜顏思齊集團沿北港溪而上所設營紮寨的地方,鄭成功來了之後,這一帶的經濟發展則移動到北港溪的北岸的北港。
另外我們還會去的一個媽祖廟是朴子的配天宮,此廟一樣是歷史悠久,「配天宮」三個字還是乾隆皇帝御賜的。我印象最深刻的是,這座廟的後殿有一棵樹,據說摸了這棵樹會有好運,有一次我去摸了這棵樹,才聽人家說不是會有好運而是會懷孕,所以我也覺得很可怕。一直到現在,配天宮一樣是有名的求子靈廟。
我覺得很奇怪,我小時候有去過好幾次北港朝天宮,也有看過花燈,但是我對於朝天宮的模樣竟然完全沒有印象,我只記得從嘉義縣要過一條大橋才可以到達對岸的雲林北港,我反而對那條大橋印象深刻,為什麼呢?因為橋頭路邊有一間理髮店,有一次爸爸帶我去朝天宮回來後,就讓我在那裡剪頭髮,理髮小姐剪啊剪,結果就剪到了我的耳朵,痛死我了,也流了不少血。
小學四年級搬到台中之後,那裡是內新媽祖廟的轄區,每年三月各個村子要輪流辦桌請客,這是我們家難得可以把舅舅們請來作客的機會。但是讓我印象最深刻的是「捻」,什麼叫做捻呢?就是在神明生日或是逢年過節的時候,有人會端著神像到你家門口來說說吉利的話,然後你就要給一點錢,不然他就會一直站在門口。有的捻是單兵作業,有的是三四個人一組,除了端神像的人之外,還有人在後面敲鑼打鼓或是舞著獅頭,如果連續來了幾攤,那就會破費到令人不爽。國中時唸清朝歷史的時候會提到「捻亂」,才知道這行業竟可以鬧成動搖國本的暴動。
媽祖曾經賜我神恩,至今我仍念茲在茲。話說大學聯考前數周,我和朋友們每天都聚在大里圖書館的閱覽室裡唸書,有一次,朋友們一起吆喝去內新媽祖廟裡抽籤問神,看看自己的運勢如何。我向媽祖焚香祝禱,說明了心中的煩惱,連擲了三個聖爻之後抽了一支籤,依指示從櫃子裡掏出籤詩,詩云 :
功名事業本由天
不須掛念意懸懸
若問中間遲與速
風雲際會在眼前
我拿到這張籤詩之後,信心大增,大學聯考時,考卷都寫得很順利,好像冥冥之中若有神助,便如願考上了理想科系。此後,我感念媽祖恩澤,每次路過這間媽祖廟,總不忘進去拈香一下。而這首籤詩也如同是我人生的座右銘,當我徬徨猶豫的時候,一次一次為我帶來心靈上的穩定和自信心。
近幾年來,媽祖遶境成了一個顯學,每年到了這個時候便是不斷的新聞洗版,信仰和政治好像都混在一起了。我的個性不愛追逐名牌,我還是感念人生路上對我特別鍾愛的神明。
作者為醫生、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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