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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詩萍/花甲美魔男之歪批紅樓夢之二十三

 <問我會娶薛寶釵嗎?!嗯,想想,我還是識趣點吧!>

 真是賤,不是嗎?要你娶的是薛寶釵耶~多數男人心中最理想的嬌妻賢妻人選,你還囉里八唆的,人家可不一定願意嫁給你啊~你這不知好歹的老傢伙!

 嗯,講到重點了,被我抓到語病了。「人家薛寶釵可不一定願意嫁給你啊~」

 對,我可能不知好歹,但更可能的是,人家薛寶釵根本看不上我一眼啊!這才是重點。

 讀《紅樓夢》,寫《紅樓夢》評點,總不免要被追問:你會喜歡薛寶釵嗎?你會愛上林黛玉嗎?如果你是賈寶玉,那你會⋯⋯怎樣呢?

 沒辦法,我們總是從自身的處境,去解讀世界,觀察周遭,然後思索自己的意義。我想我會喜歡薛寶釵吧。喜歡跟她約會吧!甚至在一起一段時間,應該不差。

 尤其在第一眼看到薛寶釵時,她絕對是人群中的「亮點」!女人中的嬌點!若再進一步跟她相處,跟她約會,帶她回家,或跟她回家,與家中長輩聚聚,一定會注意到她的貼心與細膩。跟她一塊,所到之處,必然是男人羨慕女人矚目,沒辦法,薛寶釵就是薛寶釵嘛!

 她美麗,她可以是貴婦,可以是賢妻,置身現代社會,應該也是可以家庭事業兩相兼顧的女性。從務實的選擇標準而言,她非常之完美,女友如她,嬌妻如她,夫人如她,還有什麼好不滿的呢?

 沒錯,如果我是家世不錯的子弟,我的確應該找一位薛寶釵,多登對,多得意,多令人羨慕啊~但我不是。而且,也很難是。

 於是,薛寶釵於我,就會像牡丹花一般,明艷則明艷矣,我望著她,總會漸漸覺得好遙遠好不真實起來。

 你的房間裡,需要牡丹花嗎?牡丹花是不是擺在陽台,擺在花園,擺在客廳,會更適合呢?

 《紅樓夢》裡的薛寶釵,是「平面」人物。我所謂「平面人物」,不是她不出色,而是她不夠跳!這「跳」字,有意思。

 寶釵,她太過方方正正,太過在意方方面面的周到,挑不出什麼毛病,因而也就挑不出什麼特別了。

 「跳」就是這意思!相比林黛玉,「很跳」。對比晴雯,「很跳」。參照鳳辣子,「很跳」。但你就是難以描述寶釵,很跳!原因是,她不願意成為「很跳」的人。

 說寶釵不願當個「很跳」的人,似乎跟她曾經進京,積極入宮「待選才人」,想要飛上枝頭當鳳凰,感覺衝突,實則一點也不。

 曹雪芹點出寶釵的家世富裕,點出她曾經想入宮待選,甚至,也暗示了當元妃回賈府省親之際,目睹排場之大的寶釵,流露出慕羨之情。這些安排,都提醒了讀者,薛寶釵不是等閒之輩,她對自身能否有一個好的「出路」,顯然是在乎的!

 在傳統女子無才便是德的年代,夫家的成就等於是女人的終身依靠。薛寶釵的在意,合情合理。

 只是,對照於寶玉與黛玉的「才子佳人」情懷,薛寶釵則不免過度的在乎外在條件,在乎「感情」以外的社經因素了。

 她之所以不跟寶玉對盤,又怎麼不合理呢?就連她對寶玉的感情,都疏淡平和到令人起疑,她,真的愛賈寶玉嗎?

 她關心賈寶玉,更多的,是他是否不受教,所以常被父親責備,被視為不長進!她關心他,她希望他聽話,他要長進!

 她不時問候賈寶玉,卻很難跟他傾心交談,因為,她自己就是個不太顯露心情的冷靜女子!她樂於助人,不過,每每給人那也不過是四平八穩之性格下,她維持一種平衡關係的考量,而非,她認真的關心他人!她總是不得罪人,你要她表達意見,她就適切的說一些,既不傷人亦不感人!

 薛寶釵是牡丹花,優優雅雅,眾人皆讚歎,卻獨缺「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的狂奔之愛!

 愛情,是需要一點點,狂奔之愛的。

 日本作家吉本巴娜娜在《廚房》這本小說裡,描述女主角的「狂奔之愛」,就非常傳神。

 她隔著很長的距離,夜裡打電話給她喜歡的男生,聊天,談她吃到的一份晚餐有多好吃,對方很認真的回應,似乎也很想吃。女主角二話不說,掛了電話,買了她吃的晚餐,搭計程車,殺了很長的路程,趕到對方的住處,看著對方一口一口極為好吃的把飯盒吃完。

 然後呢?然後,她很滿意的,搭了在等她的計程車,再回她的住處。一份晚餐。一個餐盒。一段路程。一段你吃我看,你謝我歡喜的時光。多少愛意在流瀉,多少浪漫在其中。

 這就是「狂奔之愛」。在愛情的世界裡,沒有這一點點的為你狂奔,為卿瘋狂的愛,愛情之苗很難茁長,愛情之焰很容易熄滅!

 但,薛寶釵恰恰就是少了這「為你痴狂」「為你狂奔」的熱情。《紅樓夢》裡,寫她真情流露之處不多。

 賈寶玉被老爸賈政打得皮開肉綻那次,她去看寶玉,寶玉昏睡,她坐在一旁傷神。寶玉醒來,看她在一旁陪伴,心生感動,寶釵亦真情流露,欲言又止。說出類似「有個三長兩短,你叫我們怎麼辦?」之類的感性關懷。那是她極為罕見的內心戲。可惜,不多。難怪《紅樓夢》裡,說她長期服用冷香丸,冷香冷香,冷若冰霜,要熱也難!

 寶釵的冷,寶釵的靜,即便她的母親,薛姨媽,都迭有怨言,且溢於言表。

 一次,薛夫人與寶釵、黛玉閒聊。聊著聊著,薛夫人講起因緣早注定的看法,提到了寶釵黛玉的婚姻,不知是在眼前呢?還是在山南海北呢?

 曹雪芹的春秋之筆,是這樣描寫的:「寶釵道,唯有媽說動話就拉上我們。一面說,一面伏著她母親懷裡笑說,咱們走吧。黛玉笑道,妳瞧這麼大了,離了姨媽,她就是個最老道的。見了姨媽,她就撒嬌兒。薛姨媽用手摩弄著寶釵,嘆向黛玉道,妳這姐姐就和鳳哥兒在老太太跟前一樣,有了正經事,就和她商量。沒了事,幸虧她開開我的心,我見了她這樣,有多少愁不散的。」

 薛姨媽講完,黛玉聽了,立馬流淚嘆道「她偏在這裡,這樣分明是氣我沒娘的人,故意來刺我的眼。」

 按理說,若寶釵真是個貼心體己的人,她應該安慰黛玉的。但她沒有,她怎麼做的呢?

 「寶釵笑道,媽,瞧她輕狂到說我撒嬌兒。薛姨媽道,也怨不得她傷心。可憐沒父母,到底沒個親人。」說著,薛姨媽「又摩挲黛玉,笑道:好孩子別哭,妳見我疼妳姐姐妳傷心了。妳不知我心裡更疼妳呢!」

 說曹雪芹的筆是春秋之筆,請看,寶釵多冷淡,薛姨媽反而有母愛之情,愛屋及烏。

 曹雪芹悄悄的,已在讀者心中,劃定了薛寶釵,宜家宜室,儀表大方,方方面面照顧周到的同時,其實,也是一個不會動情,不懂動情的冷靜盤算的女人!

 你說,像我這樣的,普通男子,我娶得起薛寶釵嗎?約約會,應該可以。但我想,薛寶釵的約會名單上,我應該排在很後面吧!

 天佑寶釵。天佑我老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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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為知名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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