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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灣首位獲得日本群像新人文學獎的七年級作家李琴峰,深刻描繪同志的孤獨境況

 【撰文:劉盈孜 |攝影:jujuphoto studio|圖片提供:聯合文學】日復一日的通勤,地鐵裡擠著九百萬個人,九百萬種想法,其中一個人,偶然想到死亡,死ぬ,咀嚼文字的氣味,並以此為開端,用非母語書寫一本半自傳小說,隨即得到新人文學獎 ─ 小說《獨舞》以外的情節,已經是一本小說。

 《獨舞》描述彰化出生的女同志趙迎梅,高中時期與心儀的女孩交往,卻在畢業之後遭遇一場「災難」。為了逃離過去,趙迎梅改名為趙紀惠,在大學畢業後移居日本,融入日本職場生活,發現過去的災難,並沒有真的過去⋯⋯

 作者李琴峰,1989年出生於台灣,大學畢業後赴日,取得早稻田大學日語教育碩士學位,進入日本公司工作,「是默默的職位。」2016年,她初次以日文創作小說,獲得日本《群像》雜誌舉辦的第 60 屆「群像新人文學獎」優秀作品獎,當初村上春樹也是從這個獎出道。

 「我印象很深刻,2017年2月14日,我接到電話,還以為是信用卡促銷,兩三秒之後才發現是出版社的通知。」

台灣的集體記憶,濃縮在文字裡

 台灣七年級生的讀者,能在《獨舞》捕捉九二一地震、太陽花運動、台大百日維新的時代記憶;熟悉邱妙津的讀者,會在《獨舞》中辨認出一種耽溺,快要滅頂卻試著在水面處緩緩呼吸的節奏。

 李琴峰讀過《蒙馬特遺書》,「感觸比較沒那麼深,可能摩羯座吧,還是滿理智的人,很難感受到蒙馬特裡面的錯亂跟狂亂。反而比較喜歡《鱷魚手記》,作為文學作品,張力有趣,台大校園是我熟悉的⋯⋯」李琴峰不諱言自己受到邱妙津、賴香吟、中山可穗影響。

 「跟80、90年代比,這個世代比較開放,可是真的到了很平等的年代嗎?比方說,想到同志議題,最好理解的就是結婚,那跨性別人權呢?男同志族群裡一些愛滋或用藥議題呢?很難說這條運動的路已經完成了,這很困難。」

 90年代同志文學,白先勇、邱妙津一輩,書寫痛苦陰暗的生活,自我認同、否定、追尋,即使同志文學、運動看似邁入不同的階段,《獨舞》中的趙紀惠,仍然在黑暗中獨舞,嘗試調整自己與他人的距離,傷痛的感覺,不因時代而消退。

 台灣人,充滿台灣社會線索的小說,卻闖進日本文壇。「很多事情就是沒有為什麼,國中有一天突然想學日文。如果我一開始就是為了明確的目的去學一種語言,語言就只是工具。」

 在地鐵上,死亡的意象,突然以日文的型態撞進腦海中,成了《獨舞》的第一章,故事因而開展,「先寫了之後,小說漸漸把你導向某個結局。」

 「當初決定以日文寫的時候,其實並沒有要寫那麼長。」日本文壇的投稿,不是以字數計算,而是以稿紙張數計算,一張稿紙400格,WORD排成稿紙的形式,20字乘以20行,群像新人獎限制70-250張稿紙,李琴峰寫著寫著,字數接近,剛好符合截稿日,於是投稿。

 人生究竟是一連串的偶然,還是必然?接近結尾時,《獨舞》中的趙紀惠踏上旅途,想去一個沒有人認識的地方,「這世界有時狹窄的令人喘不過氣,有時又寬廣的令人嘆息。」以為是終途的時候,峰迴路轉,還是在中途,災難過了十年之後,趙紀惠預感自己可以又拿起了筆,想起賴香吟寫過:「書寫不能治療,那是本身快要好才能書寫,那是痊癒之前的一個大口呼吸。」

 「一開始有想到別的結尾,但是寫著寫著,那個結尾就不見了。」2018年3月《獨舞》出版,李琴峰於12月辭去工作,自由接案,創作、翻譯,個人官網上,明文列出翻譯、口譯的價格,遞了一張名片,「我自己做的,簡單排版。」小說的結束,也是李琴峰的開始。

作家生活二三

 Facebook的李琴峰,朋友數112個,大部分是分享、轉貼書評、創作,與簡短數句的發文,2019年的發文頻率漸高,以《獨舞》的出版和講座訊息為主。

 文學對寫作者而言,可能是漫漫人生中,緩緩邁向和解的某段過程;對讀者而言,是日常生活中的脫軌,在日復一日的通勤中,有一個人,把曾經的意象、聽過的歌,甚或對社會運動的反思、新聞的片段,那些人生的偶然與必然,生存的命題,組成了一本小說。

 「『李』取自古典文學的詞中三李,『琴』這字我一直很喜歡,『峰』是王國維一首詞,『試上高峰窺皓月,偶開天眼覷紅塵,可憐身是眼中人。』滿符合我對創作的態度或心境。」

 每一個字,都暗藏密碼,李琴峰三字,雌雄莫辨,日文發音Kotomi,看得出是為女性,獨舞的人,保持曖昧,若隱若現,「母語是中文,現在裝上了日文的弦,企圖寫出人世間的倒影。」因為不確定黑暗中的那抹光是什麼,小說一直都是在路上,現在「還有很多想寫的東西,先以日本為舞台。」

《獨舞》

作者:李琴峰(Li Kotomi)

出版社:聯合文學

出版時間:2019年01月30日

 .本文經潮人物授權刊載,原文分享於潮人物網路平台(2019)     

  https://chewpeople.com.tw/kotom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