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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化鵬/陶三春 法國人稱「亞洲版的馴悍記」

接連三天,應前漢聲電台總台長賀鐵君兄之邀,在台北市政府二樓親子會館,聽了幾齣京劇。海峽兩岸的梨園名角齊聚一堂,舞台上,各顯身手,精彩紛呈。

首場唱的是全本的「陶三春」,這是一齣從開鑼到謝幕,絕無冷場的武打喜鬧劇,由余季柔和李青鋒擔綱男女主角,分飾潑辣的「瓜田女」和畏妻如虎的「賣油郎」。這兩名都是台灣戲曲學校出身的梨壇新秀,我以為他們只會演歌仔戲,誰知他們唱起京戲來,卻也有板有眼,有模有樣,將瓜田女和賣油郎的角色詮釋的活靈活現,全場貫穿精湛的武打,動作恢諧逗趣,令全場觀眾叫好不斷,笑聲不絶。

劇情十分簡單。賣油郎鄭恩暑天到瓜田偷瓜解渴,被看守瓜田的陶三春逮到,兩人一言不合,大打出手,正巧路人趙匡胤經過,在一旁觀戰,見兩人的武功高強,你一拳我一腳,打的難分難解,十分酣暢,趙匡胤叫好不迭,頓生惜才之心,於是上前充當和事佬,並竭力撮合他們締結良緣。

後來,鄭恩隨趙匡胤來到汴梁,這兩名落魄江湖的難兄難弟,協助周世宗柴榮打天下。柴榮登基當了後周皇帝,大封功臣,封趙匡胤為南平王,鄭恩為北平王。這時,天下太平無事,柴榮想起北平王鄭恩的婚事,命衙役八抬大轎,前去浦城縣,迎娶瓜田女陶三春。

那時,沒有LINE沒有Facebook,賣油郎一別,就像斷了線的風箏,渺無訊息,陶三春朝思暮盼,正自望穿秋水,忽聽縣太爺來報喜,她哪裡耐煩那繁文縟節,也不願穿戴鳳冠霞帔,立馬騎著小毛驢,領着弟弟陶虎上京城,要找她親愛的黑面漢子賣油郎。

當了王爺的的鄭恩,無人管束,在京城裡正自快活,一聽說悍妻陶三春要來,嚇得七魂丟了三魄,命手下扮成響馬,在途中打劫陶三春,想給小娘子下馬威。不料,響馬不濟事被活擒,逼供之下,告之詳情,陶三春一聽夫婿竟是這等窩囊貨色,不禁柳眉倒豎,怒火中燒,一路闖入金殿,賣油郎見勢頭不對,腳底一抹油先自開溜,柴榮見她大鬧皇宮,不成體統,命御林軍將她拿下,不要看平常威風凜凜的御林軍,竟不堪小女子一擊,被陶三春打得落花流水春去也。

解鈴還需繫鈴人,柴榮只好著人四處尋找鄭恩,找到時,這位在戰場上勇猛無比的王爺,兩腳竟然還兀自發抖,柴榮不由分說,強按牛頭吃草,硬逼這對冤家進入洞房,趙匡胤也從旁不斷給予心理建設,鼓勵他重振乾綱,就在今晚一舉矣!陶三春這名瓜田女後來被封「一品勇猛夫人」得以參與朝政。

這一齣「陶三春」,曾由大陸京劇團在歐洲演出,大受歡迎。法國人稱之為「亞洲版的馴悍記」。

夫妻之間,本應該相敬如賓,可是有些男子漢大丈夫,卻不知何故,偏畏嬌妻如虎,古今中外,懼內的故事,史不絶書。我想起宋朝有一名倒楣鬼姓陳名慥,字季常,別號龍坡居士,他結交了損友蘇東坡,竟將他怕老婆的隱私,寫成一首詩「龍坡居士亦可憐,談空說有夜不眠,忽聞河東獅子吼,拄杖落手心茫然」。詩成,陳慥怕老婆之名就此定格流傳千古,「季常之癖」的成語,就成了後世懼內的代名詞。

現代最知名的懼內人士,大概非胡適莫屬。這位推行五四運動,後擔任過北大校長和中央研究院院長的胡適,天不怕地不怕,屢犯龍顏,敢捊蔣介石的虎鬚,一生卻最怕那纏小腳的夫人江冬秀。

造化弄人,提倡自由戀愛的胡適,卻被舊式婚姻制度所束縛。年輕時,就由母親訂下一門親事,對象是裹小腳的村姑江冬秀。訂婚不久,他就遠渡重洋,負笈美國康乃爾大學就讀,在異國求學的苦悶日子裏,他結識了一名金髮碧眼的美女韋蓮絲,同居數月,但因女友母親反對,這段異國戀情戛然而止。可憐痴情的韋蓮絲,終身未嫁。胡適後來返國,和江冬秀成親,兩個「無情人終成眷屬」,但他和韋蓮絲仍藕斷絲連,時常暗通款曲,有一封情書不小心落入江冬秀的手中。

「沒想到我會如此愛你,胡適,我愛你⋯⋯,你應該愛我,要是我們真能完全生活在一起,我們會像兩條溪流,奔赴同一山谷⋯⋯」江冬秀接到信後,找人翻譯,當了解意涵,怒不可遏,揪著胡適的耳朵,推開大門,大吼大叫,鄰人都來圍觀,胡適進退不得,一世的英名掃地,自此對夫人懍然生畏。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胡適後來又托病到杭州療養,在景色秀麗的西湖畔,和他的表妹曹誠英重逢,兩人舊情復燃,又譜成一段戀曲。被愛情沖昏了頭的胡適,鼓勇回到家中,想提分手的要求。江冬秀冷冷而笑說「此事休題!」,她一手抱著兒子,一手拎著裁紙刀,要先殺他們父子再自裁,從此,胡適縱有天大的膽子,再也不敢作非分之想,只好和糟糠之妻,終生楚囚相對,白首偕老。

胡夫子一生懼內,貫徹始終,夙夜匪懈。他曾倡儀成立「怕太太協會」,想邀梁啟超、徐志摩等一干朋友參加,但這些狐朋狗友都怕遭人恥笑不丈夫,東躲西閃,無人響應。只留下胡適成立協會的宗旨:「新三從四德」。新三從是「太太出門要跟從,太太命令要服從,太太說錯了要盲從」,四德是「太太化妝要等得,太太生日要記得,太太打罵要忍得,太太花錢要捨得」。

我又想起一位老友,家住台北,報社派他到基隆當駐地記者,他沒事就撩起上衣,讓人看他的前胸後背,常被捏的東一塊青,西一塊紫,傷痕累累。他訴苦說,每當他的太太稍不順心,就拿他當出氣筒,也不問青紅皂白,先暴打一頓。

他和他的季常老前輩,薪火相傳,一脈相承,同屬懼內一掛,和老婆能不見面就不見面,常便條紙留言「老婆大人如面:今採訪重要新聞,須深夜方歸。某恭謹敬上」。有一次,他喝了小酒,半夜摸回家門,躡手躡腳,悄悄上床,躲進棉被,因為怕河東獅吼,全身不由自主的抖顫,床舖簌簌作響,突然他老婆大叫一聲,慌忙奪門而出,他也吃了老大一驚,原來老婆大人以為發生大地震。他老兄下場如何?不問可知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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