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近平1月2日的發言頗有善意，台灣當局不能忽視，但也對各方迄今的兩岸論述造成了重大衝擊，恐怕藍綠白紅各方不得不深刻反省，謀求提出新兩岸論述以應對新局面。
蔡英文連任之路面臨巨大壓力與障礙，兩岸關係是重中之重。或許她已預知習近平將於1月2日發表《告台灣同胞書》40年的談話，一改過去兩年不發表元旦談話的往例，特別於1月1日發表談話，重點放在「四個必須」與「三個防護網」，急切想要與習對話之心昭然若揭。習次日講話後，蔡又迫不及待地回應，在形式上勉強湊合了一場蔡習的空中相會。
習講話釋放一定善意
雖然大陸一直想以自己既定的「一國兩制，台灣模式」統一台灣，這有很濃厚的單邊主義色彩，而且，1月2日習近平所發表的講話在實質上充滿了戰略攻勢，但不可否認的，在形式上較之前充滿善意。
自十八大以來，到了十八屆四中全會的〈決定〉與新國安法出爐後，大陸明顯地有將兩岸關係法律化的企圖。十九大報告已看不到類似十八大「促進平等協商」與「協商達成兩岸和平協議」等文字。不過，這次習的講話出現重大轉折，「兩岸長期存在的政治分歧問題是影響兩岸關係行穩致遠的總根子」的論述，與「推進政治談判」及「民主協商」的號召，將十八大以來對兩岸關係法律化的傾向，扭轉回以政治戰略為主的道路，接受台灣方面在政治談判中的發言權，是一項很大的改變與善意。
雖然不承諾放棄武力統一的選擇性，但提到「台灣同胞」28次，說出「廣大台灣同胞都是中華民族一分子」、「廣大台灣同胞具有光榮的愛國主義傳統，是我們的骨肉天親」、「兩岸同胞都是中國人，血濃於水、守望相助的天然情感和民族認同，是任何人任何勢力都無法改變的」、「中國人不打中國人」，以及武力「絕非針對台灣同胞」等發言，幾乎已排除動武的選項，將和平意願展現到了最大程度。
這兩大善意是台灣當局與人民必須正視與珍惜的一項事實，也是台灣面對兩岸新情勢擬定戰略時，不得不考量的事實基礎。何以出現重大轉折的根本原因，也該多加注意追索。
蔡英文顯現恐懼與矛盾
當2014年執政的國民黨大敗後，民進黨利用地方包圍中央，對馬英九予取予求。如今，輸得比當年國民黨還慘，蔡心裡有數，國民黨有充分的籌碼，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心中湧上擔憂恐懼為理之當然。
在此背景下，習近平號召：「在一個中國原則基礎上，…我們願意同台灣各黨派、團體和人士就兩岸政治問題和推進祖國和平統一進程的有關問題開展對話溝通，…，推進政治談判。…就兩岸關係和民族未來開展廣泛深入的民主協商」，一劍戳到蔡的最痛處，逼得蔡一再重申「任何沒有經過人民授權、監督的政治協商，都不能稱作是『民主協商』。」
其實，習近平並未定義「民主協商」，蔡卻急著幫他下定義，內心的焦慮可見一斑。此外，不顧捏造假新聞的無恥，硬掰習將「九二共識等同一國兩制」，醜態盡露。
接著，1月3日陸委會主委陳明通也跟著表示，「九二從未有共識，國際社會也認定『中國』是指『中華人民共和國』，台灣承認『一中』，等同自我閹割。」蔡政府的兩岸大將，如此輕率地將「中國」稱號送給了「中華人民共和國」，未意識到這種造次行為，恰恰砍了自己的腳，令自身失去了立足的能力。
根據歷史事實，台灣與大陸自1945年以來就未跳脫出「一個中國」的框架，如今台獨份子把「中國」送給了「中華人民共和國」，就等於把台灣送給了「中華人民共和國」。這份大禮，再配合上國際「一中原則」的現實，形成蔡英文集團實質接受了「一國兩制」的邏輯結果，只距離大陸版的「一國兩制」差一小步了，這恐怕才是名副其實的「等同自我閹割」吧？這個結果肯定不是蔡英文與獨派想要的，但自己卻在論述時犯下致命的錯誤。這只能說是天意吧！
面對習近平新一波的政治戰略攻勢，蔡英文及其國安團隊顯然是慌了方寸，亂了腦子。
國民黨面臨重大挑戰
民進黨遭此重創，原本應是對國民黨有利的局面，然而，習近平的「『海峽兩岸同屬一個中國，共同努力謀求國家統一』的『九二共識』」，等於重新界定了「九二共識」，顯然是衝著「一中各表」而來，揭穿了國民黨「九二共識」的假貨，對國民黨的衝擊不可謂不小。
1月2日之後的幾天，國民黨上下還眾口一聲地堅持「九二共識、一中各表」，吳敦義還搬出了李登輝核定的35個字作為「九二共識」依據，說話離譜甚遠，何以服人？
1月9日吳敦義召集新當選的國民黨縣市首長開便當會，討論兩岸城市交流事務，部分縣市長會後受訪呼籲，以後只談「九二共識」，不再談「各表」。足見，國民黨中央級諸大老在此議題上發言底氣非常心虛。
國民黨原本可以藉此次機會，放掉偏執的謊言，重新回歸歷史事實基本面，論述出真正的「九二共識」，這其實是習近平對朱立倫所說的「大陸和台灣同屬一個中國」，應可對此「一個中國」發展符合事實，且為大陸不可否定的論述，抓回一部分話語權，分庭抗禮，不再被過去的錯誤制約。可惜，國民黨中央及重要政治人物皆表現得極為阿Q，還是堅持沒有事實根據的「一中各表」。
1月13日吳敦義還持續公開表示，「希望蔡英文不要忘掉任陸委會主委時，有承認是『1992年一中各表』的九二共識，不要否定或硬拗。」吳說「不要否定或硬拗」這番話是有風險的，表面上是批判蔡，實際上也是衝著習，會不會激起大陸後續的教訓，令其不再「硬拗」，值得觀察。本來可以解除包袱得分的，卻搞成大失分，而且泥足越陷越深，伊於胡底。
在今天面對2020大選即將開跑，兩岸議題必為最重要焦點的客觀形勢上，誰會料到蔡習的空中相會，竟會是徹底砸碎「一中各表」，對國民黨造成的衝擊遠大於對蔡英文與民進黨、或有可能參選的柯文哲。目前看來，2020這一仗還很玄。
一中事實似比九二共識好
根據當年的歷史事實，「九二共識」確實存在，只是並非近來國共雙方正式表述的那般。「九二共識」在大陸當局的心中肯定只有一個答案，但他們對外的表述確實有多個版本。
國台辦2016年公布的是：「『九二共識』是各自以口頭方式表述海峽兩岸均堅持一個中國原則的共識。達成共識的方式是各自口頭表述，構成共識的內容就是上述兩段經過協商、相互認可的具體文字，核心是堅持一個中國原則。」2015年習近平接見朱立倫時還說道：「堅持『九二共識』、反對『台獨』是兩岸關係和平發展的政治基礎，其核心是認同大陸和台灣同屬一個中國。」2017年10月27日十九大說的是「體現一個中國原則的『九二共識』」。
2019年1月2日說的是「『海峽兩岸同屬一個中國，共同努力謀求國家統一』的『九二共識』」。這次明顯加上的「共同努力謀求國家統一」，雖然出現在雙方當年的換文中，並不屬於經過討論而有意達成的共識。
由於表述方式不同，確實可能會給反對者，如民進黨和柯文哲之輩很好的口實，否定或空洞化「九二共識」。因此，筆者建議，大陸當局可考慮直接用「兩岸同屬一個中國的事實」，或較能發揮政治戰略的功效。
無論如何，這次蔡英文與習近平的空中相會，令藍綠白各方都必須嚴肅面對戰略調整。
作者為本刊主筆、獨立評論人
●全文見《觀察》雜誌NO.66，經授權刊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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