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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選後檢討系列4之3】遇到中國就切斷認知、自動雙標 台青這種病學者提解方

政治組織「平行政府」日前舉辦「反思民主,探索台灣新政局」選後論壇,1970年代政治犯吳俊宏(左),清大教師吳哲良(中),基隆市嘻哈文化推廣協會理事長林偉(右),螢幕中是哈佛大學法學博士黃維幸,一同參與論壇談選後的態勢走向。圖/寧鳴生攝
政治組織「平行政府」日前舉辦「反思民主,探索台灣新政局」選後論壇,1970年代政治犯吳俊宏(左),清大教師吳哲良(中),基隆市嘻哈文化推廣協會理事長林偉(右),螢幕中是哈佛大學法學博士黃維幸,一同參與論壇談選後的態勢走向。圖/寧鳴生攝

明明中國實力日漸強大到難以忽視的程度,美國霸權開始衰弱,但台灣很多選民仍然一聽到「中國」就切斷自我認知、自動雙標,甚至高知識分子更深陷其中!政治組織「平行政府」日前舉辦「反思民主,探索台灣新政局」選後論壇,學者指出應針對這類民眾做出新的論述;另一方面從全球視野去認識中國,把新的國際架構植入到年輕人的心裡,改變年輕人的既有認知框架。

5個事件看台青如何認知「斷裂」

新竹清華大學厚德書院導師吳哲良,一開始分享了幾個小故事。第一件事,2018年學校辦了一個領導力訓練工作坊,找了一位畢業校友來演講,這位校友很興奮地跟學弟妹分享去中國大陸的經驗,認為不管什麼政治立場都可以去中國大陸看一看,因為現在中國已經不一樣了。但活動結束後老師們檢討時就覺得「怕怕的」,有老師說,我們不能讓國立大學年輕人為了商業利益就西進,要對在地有些責任。

吳哲良說,那時他心裡有點嘀咕,什麼叫做在地責任?他猜想這些老師可能擔心年輕人一去中國交流,就遺忘了、「帶壞」了台灣以綠營為主的去中國化及台灣國族主義等主張。之後找了其他學者來演講,但是他們談的不再是中國崛起,而是中國崩潰論。那時剛開始中美大戰,沒有人知道結果會怎樣,但是後來大家也知道中國沒有崩潰,反倒是川普下台了。

吳哲良反問,國立大學給學生的領導力訓練課,首先要有宏觀視野、全球治理,但是為何老師安排課程時,還是縮在台灣的格局?

第二件事,2020年中國大陸發射嫦娥5號月球探測器,吳哲良說,身為一個從小就在美蘇兩強太空戰爭背景長大的人,這對他非常有吸引力,中國人製作的月球探測器居然可以上月球去採集樣本!他跟一位對天文物理很有興趣的學生分享這件事,不料對方冷回一句「那是中共的」。意思是,一來對方不相信這件事,認為那可能是中共編出來的,是認知戰;二來即使這件事是真的,對方也不想知道。

第三件事,俄烏衝突後不久,約2022年2月,當時台灣學生立刻在臉書上貼出烏克蘭旗幟,挺烏克蘭。吳哲良說,但他們都沒有思考烏克蘭的崛起、烏克蘭跟俄羅斯之間的關係、甚至烏克蘭是用新納粹的方式對待境內的俄羅斯裔同胞。「既然台灣年輕人會把納粹比做國民黨時期的獨裁,認為納粹是應該推翻的、引以為戒的歷史記憶,為何對烏克蘭的新納粹手法卻完全沒有認知?為何他們知道這段歷史,但不會把這個歷史放在適當的天平上去衡量,而是把它當作武器,去對抗他們想要對抗的敵人?」

第四件事,2023年金磚擴容,沙特、伊朗等國家被邀請到金磚五國行列中。這對吳哲良是很振奮的消息,意味全球南方發展中國家開始集結,以及中國崛起、美國衰弱,所以有去美元化等呼聲。但他跟一位老師分享時,也被冷回一句「喔,那是中國的場子」,然後話題就此結束。

這是什麼意思?就算是「中國的場子」,難道這個議題不該被重視嗎?

最後是最近以色列哈瑪斯衝突,以色列以不對等方式對巴勒斯坦推動國家恐怖主義,吳哲良說,他一位學社會學的朋友在臉書上分享很多巴勒斯坦孩童的慘狀照片。這位朋友很關切台灣移工,對多元文化充滿人道關懷,也知道以巴衝突背後是美國默許。但這次總統大選這位朋友終究還是回到綠營。換句話說,即使知道以色列對巴勒斯坦的背後有美國做為影武者,台灣未來極其可能陷入類似的代理人戰爭,並在美國操控下變成中美對抗下的棋子,但這位朋友似乎無法得到任何教訓。

「格」、「局」、「態」、「勢」看台青思想課題

吳哲良說,上述五個事件讓他一直在想,為什麼總是有一種「適可而止」的自我認知的切斷,讓他身邊的青年朋友不會更後設地批判、認知整個世界的脈絡?他試著用「格」、「局」、「態」、「勢」等四個層次去看今天台灣年輕人的課題。

「格」,也就是心智結構。台灣從1990年代野百合以來的反對運動,讓台灣國族主義意識開始興起,好的一面是注重本土和在地,但愈來愈變成以感性為依託、以使命為號召的表象理性,而非深刻的批判,意即不是對歷史脈絡、對社會結構、對制度結構、對國際地緣結構的掌握;而只是表淺的批判,例如批判獨裁,只是貼出一個元凶、貼出一個獨裁者,貼的動作本身是感性的號召,但是表現得彷彿是理性的,他稱之為「妄情政治」。

吳哲良說,這幾年來西方談Politics of Affection/Emotions,翻成情感政治、情緒政治,但他覺得不夠正確。這些情感或情緒是透過政治動員建構出來的,不是說這是假的,而是在真假之間做些操作,所以是虛妄的。

吳哲良說,例如現在30、40歲的太陽花世代還會用一種「台灣主權未定論」的國際法權地位去談論台灣的未來,「他們會從歷史--即使是穿鑿附會的歷史--盡可能去承接上一個台獨世代的陶冶;他們會有某種程度的知識的關切,但是背後的基礎還是『受害者邏輯』,把受害者的位置無限上綱。」

吳哲良說,太陽花運動時,很多大學老師放學生假去參加運動,那時他感覺年輕學子是用一種參加「推翻馬政府的嘉年華」的心情衝到台北,但背後還是受害者邏輯,譬如說「台灣如果進入ECFA就會變成受害者」云云,這在綠營的屢次宣傳中都可以聽到。這些學子是所謂的「天然獨」,有鄉土之愛,但是也有情緒勒索。像北一女中區桂芝老師事件,有補教名師貼文說「千年前的事你如數家珍,78年前的事情一你卻無所悉」、「千里外的過去你如喪考妣,對養育你的土地卻視而不見」,這就是受害者邏輯。

迷因政治,戲謔中藏攻擊手段

吳哲良稱這些年輕人是接受了「迷因(Meme)政治」,認知戰或是迷因就是訊息。它提供似是而非、以假亂真、混淆視聽的訊息、梗圖,手法是嘻笑怒罵、酸言,所以年輕人傳得很開心,但你會發現這個迷因是為了攻擊、抹黑、潑髒水,只是它不像老一輩的人或政治人物潑髒水時是善惡對立。因為第一時間你讀不懂,迷因就占了你的認知高地。另外迷因也可以用來號召群眾,像這次國防部國家級警訊把大陸衛星寫成飛彈,其實就是在「號召」他們的群眾,很多年輕人就跳出來急著去擁護這個迷因訊息。

這樣的「格」,缺乏情懷,吳哲良說,中國做為一個獨立國家也好,做為兩岸政治歷史延續的政治體也好,我們愈來愈缺乏對中國的關切,缺乏深刻的理性批判,也缺乏一種世故的社會寫實主義。

像他看陸劇《三十而已》、《覺醒年代》,覺得他們劇本寫得非常好,因為他們有一批世故的、充滿社會寫實主義情懷的年輕人在寫腳本。相較之下台灣的綜藝節目,即使歷史劇都在做迷因,像是《斯卡羅》,更不用說宏觀視野付之闕如。

選戰前後有一些迷因,像是「把義守大學還給義守龍」、「把中央大學辦到中央山脈上」、「把台灣的中原大學跟美國的普渡大學合併,叫中原普渡」,吳哲良說,這些都很好玩,但是它們的目的是混淆視聽,不要你去關注真實政治的攻擊,於是你會看到裡面偷渡一些它要擁護的訊息,像「把台北帝大還給東亞共榮圈」、「把亞洲大學還給亞洲統治」,用一種開玩笑的方式植入後殖民遺緒,若有人對此認真?那就輸了。

第二個是「局」。台灣1990年代起黨禁開放、政黨對立,很多人說不希望兩岸統一的理由是「不想改變目前生活方式」,是因為「反共」,但是吳哲良說,這些人並不是深思熟慮地去談何謂社會主義、何謂共產主義,然後再談反共的理由是甚麼;而是以民主自由為號召的那種優越感去反共,但是進一步談何謂民主自由?對他們而言就是「有投票權」這件事,所以他們可以取笑習近平、取笑普京。

優越感還包括民主、自由、人權、環保等等普世價值的妄想,說妄想是因為他們不是以同樣標準去衡量所有國家和政治人物,而是總容許雙標或髮夾彎。

吳哲良說,我們現在看到對岸保存了很多中華民國的文化遺產,台灣的藍營也片面地把中華民國當做文化遺產,所以馬英九去大陸祭祖,去武漢、長沙、南京、重慶,其實就是文化遺產之旅。說片面是因為沒有人追究,推翻滿清之後的那幾年,社會富強嗎?還是像陸劇《覺醒年代》一樣,當時各個軍閥背後有各國殖民勢力?所以中華民國從建立的一開始,主權就被外部化。

藍營的文化遺產至少有實有虛,但是綠營卻是用文創的方式,把符號的建構偷渡為文化的本質跟歷史本源。吳哲良說,台灣國、斯卡羅都是文創符號,綠營是以虛過渡為實,大家活得好像我們真的生活在有實體政治的台灣,它是去中國化的國族建構跟想像共同體。去中國化之後取代中國歷史傳統的是台灣的、客家的、多元化的,甚至南島語言的各種學術論述,但是這個格局缺乏現實世界的理解。舉例來說,我們常說台灣是海洋國家,但是年輕人去海邊不懂漲退潮,對海洋、海運、漁民、漁工等都缺乏世故的、社會寫實的理解,所以海洋國家也只是個符號想像。

第三個談到「態」,就是狀態。冷戰之後,基於美國霸權規則的國際秩序,美國總是在國際霸權之外的、之上的例外。選前選後台灣是中美調控的狀態,賴清德是美國認為「危險但是還是可以接受、可以調控的」人選,雖不知道中國是否願意等待,但目前我們就像是生活在一個叫做「民主綠幕」的攝影棚裡,我們在裡面過著民主的戲局,背後不管是中華民國也好,台獨也好,都已經是主權外部化。

還有轉機!美國霸權開始衰弱

最後講到「勢」。前面講的「格」、「局」、「態」,都有點悲觀。幸好美國霸權開始衰弱,包括它的金融、債務,實體經濟愈來愈衰弱,普世價值雙標,世界各國包括其盟友都看清楚,美國做為例外主義也開始動搖;加上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經營得不錯,中國開始以舉國體制駕馭資本,不像美國是放任資本,所以有人說美國是偽裝成國家的資本;第三是全球南方國家開始崛起,這些都是轉機。

吳哲良說,我們要把這個「勢」植入到年輕人的心裡,改變年輕人的既有認知框架。這是有點迂迴的方式,針對不同客群、需求,予以客製化,把你想說的東西,做出新的論述。舉例來說談中國時不談統獨,而是從全球視野去看中國和美國兩大強權策略布局,如何資源動員、有哪些成功或失敗經驗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