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logo

蔡詩萍》鬼月裡,我們來聊齋吧!

    【愛傳媒蔡詩萍專欄】每個人,心頭裡,不免都藏有「聊齋基因」吧!
    不然,我們怎麼從小就會對鬼怪故事好奇,相信森林深處暗藏精靈、仙女,而當燭光搖曳,燈影迷離的暗夜,我們總愛聽聽嚇人的狐仙,鬼魅,乃至於遙望無垠延伸的星空,幻想著看似無稽的仙道傳奇呢?
    即便科技昌明,夜晚也近似白晝的不夜城市裡,不依舊傳聞著,許許多多難以查證,但晦暗不明,蠱惑人心的都市妖媚嗎?
    人人,都愛「聊齋」啊,不是嗎?我是何時開始對聊齋感興趣的呢?
    我試著把記憶的鏡頭,一直往從前推。但實在不知該在哪裡立下第一塊碑石。寫這本書時,我查了不少資料,來佐證我自己的聊齋線索。
    我的確看過,最早一部,邵氏電影公司拍攝的聊齋,小時候,在鄉下的電影院。
    小孩多尿,看過恐怖畫面後,更要上廁所,大人嫌煩不陪,要我自己去。我怯怯走過昏黃燈泡下的廊道,在陰暗潮濕的廁所,邊尿尿,邊回頭,怕背後浮出厲鬼什麼的,嚇得半死,但尿完仍舊跑回座位上,繼續瞪著電影銀幕,等著被嚇。
    那年電影裡的聶小倩,是大明星樂蒂主演,而書生甯采臣呢,則是小生趙雷擔綱。長大後覺得,樂蒂不如王祖賢迷人,趙雷則比張國榮陽剛太多,少了弱書生氣。
    寫「聊齋系列」,並不在我原先規劃裡,但卻隨著寫作的步調,很自然的承接下來。
    我先寫了《紅樓心機》,知道曹雪芹讀過《金瓶梅》,於是動手寫《金瓶本色》。
    有趣的連結開始出現。《紅樓夢》很白話,《金瓶梅》文白交雜,俚語很多。
    我年輕時讀過胡適的《白話文學史》,對照紅樓、金瓶之後,很好奇,為何蒲松齡的《聊齋誌異》那麼不一樣的,完全文言版?!
    這一好奇,便有了這本《我們聊齋吧》的寫作。
    我國中時,被國文老師帶著讀《古文觀止》,算津津有味吧,後來,隨意讀唐宋八大家的文章,讀《史記》,讀《貞觀政要》,前些年也把《資治通鑑》大略翻了遍,自信一般文言文難不倒我。
    但,或許受到胡適的影響,我並沒有很推崇古文,文言文。
    可是,邊讀《聊齋誌異》,邊做札記,卻彷彿重新邂逅老友一般,品嚐了文言散文之簡潔,之俐落的優雅美感,尤其在日常裡,看多了白話文的平庸與俗爛之後,翻翻聊齋故事,的確有從大廈林立,車水馬龍之喧囂,突然跨進一座深深宅院,在一進二進三進的迴廊裡,散步傳奇的樂趣。
    蒲松齡為何要寫《聊齋》?
    他未必知道自己寫出了傳奇,否則,他不會孜孜屹屹,屢敗屢戰考科舉,好在的是,他並沒有停下寫作那些人狐鬼怪的念頭,我們後人,才幸運的,能展讀這本「雖小道,亦有可觀者焉」的文言故事集《聊齋誌異》。
    難以想像,如果蒲松齡考上進士,中了狀元,世間還有《聊齋誌異》,還有「蒲松齡傳奇」嗎?
    仕途得意的蒲松齡將不過是清朝進士榜上的一員,即便飛黃騰達,甚或官場浮沉,也多半是及身而歿,反之,科場失意的他,卻由於「《聊齋》等於蒲松齡」的「終生成就獎」,讓蒲松齡至今活在華人世界裡,他筆下的人鬼狐妖成了傳奇,他自己也成了傳奇!那些狀元呢,那些進士呢?無邊落木蕭蕭下。
    我重讀古典系列時,另有一番體悟:不僅僅是重新認識這些經典的現代意義,甚且還發掘「勵志的」成分在。
    曹雪芹落魄蒜頭市場,掬一把辛酸淚,不怕滿紙荒唐言,貧病交迫,寫出了《紅樓夢》。
    蘭陵笑笑生躲藏暗處,把他看盡官場陰暗,官商勾結,女性被壓抑的醜態,行諸於文字,留下了精彩的《金瓶梅》。
    李後主被囚禁汴京,整日以淚洗面,吞酒麻木,依然逃避不了大宋王朝對他的疑慮,最終鴆死,然而他譜寫了感人至深的詞,世俗權力他無能,詞中帝王他第一。
    蒲松齡呢,厭倦了人間庸俗,愛聽妖狐傳奇,不得志於科場,縱情於書寫軼聞,交出了《聊齋誌異》。
    這幾本傳世名著的作者,如果,如果因循怠惰,如果懷憂喪志,如果只會嘆息懷才不遇,而沒有把天賦寫作的能量放射出來,說真的,他們什麼都不是了!
    你總要找到自己的天命所在,天賦依歸,找到可以發光發亮的那扇門,打開它!這是我自己重讀古典名著,在文學與文化的喜悅裡,另外的勵志啟發。
    寫完《我們聊齋吧》,我將繼續寫下一本,像跑馬拉松,除非有一天真跑不動了。

 


作者為知名作家、台北市文化局長
照片來源:作者提供。
●經授權刊載,原文分享於作者臉書。
●專欄文章,不代表i-Media 愛傳媒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