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傳媒簡秀枝專欄】颱風過後的第一場音樂會,來自東歐音樂家黑亞與斯帕契克,協同TSO (北市交)的絕美音符,有如暮鼓晨鐘,為雨過天靑的星期假日,留下許許多多啓發與感悟。
而德弗乍克 (Antonin Dvorak, 1841-1904)與蕭士塔高維奇 (Dmitri Shostakovich, 1906-1975)的嘔心瀝血之作,撇開動機陰謀論,不啻是音樂的極致,低迴高盪,百味雜陳,更感人肺腑。
這是TSO 新樂季「名家系列」的首航,成為週日午後的精神饗宴,讓人心神為之振奮。
兩首音樂,清楚告訴大家,縱使是音樂作曲家,都要忠於自己的信念、挖掘自己內心世界的點滴,其餘的,不必太在乎,否則𥚃外不是人。政治是扭曲變形的,人性也是詭異怪誕,越想討好,越讓自己痛苦。
德弗乍克題獻創作曲給姚阿幸,真心換絕情,而蕭士塔高維奇夾處在俄羅斯的大變局,政權跌宕起伏中,他像牌桌上壓寶的賭徒,動輒得咎,換來永世駡名。
其實,他們都是一流音樂家,在時間的驗證下,他們的音樂是優質秀異的,後生晚輩重新詮釋他們的譜曲,靈動音符,依舊感人肺腑。
音樂會由匈牙利籍指揮多蒙寇斯·黑亞(Domonkos Heja,1974-)帶領TSO。
指揮家黑亞,出生於匈牙利音樂世家,承襲了優良的音樂天分,他畢業於布達佩斯的李斯特音樂學院,相繼取得指揮和打擊樂器的學位,現為德國奧格斯堡愛樂的音樂總監。
早在2015年,黑亞曾來台指揮TSO歌劇《尤金‧奧涅金》、2018年TSO與朱宗慶打擊樂團合作齊戈維契(Nebojša Jovan Živković)《破銅爛鐵》協奏曲,對台灣樂迷來說,一點都不陌生。
具備豐富樂團與歌劇指揮經驗的黑亞,熱情洋溢、幽默感十足,他的感知與反應敏銳,隨時作平衡調整,把握樂句的流暢度,昨天他以燕尾指揮服登台,高大帥氣,搭配他俐落的指揮動作,不但拍點清楚,變化拍子,頗能精準掌握,讓團員完全放心地跟隨他的速度前進,共同徉徜在具活力與觀點的音樂詮釋中。
上半場,由捷克籍小提琴家約瑟夫•斯帕契克,演奏德弗乍克的《A小調小提琴協奏曲,作品53》。
約瑟夫•斯帕契克也是來自音樂家庭,父親是捷克愛樂管弦樂團的大提琴樂手,而他曾擔任捷克愛樂管弦樂團樂團首席,為該樂團史上最年輕的首席,他於2019/20樂季結束後,離開樂團,全心致力於個人的獨奏生涯。
約瑟夫•斯帕契克就讀紐約茱莉亞音樂學院,師承帕爾曼 (Itzhak Perlman,1945-);於費城寇蒂斯音樂學院向卡娃伐安 (lda Kavafian,1952-)與拉雷多 (Jaime Laredo,1941-)習琴;就讀布拉格音樂學院時,則接受富爾坦 (Jaroslav Foltyn,1927-2020)的指導。
此外,他是布魯塞爾伊莉莎白皇后國際大赛桂冠得主,曾獲得紐西蘭麥可希爾國際小提琴大賽首獎、丹麥卡爾尼爾森國際小提琴大賽與紐約國際青年藝術家大賽首獎。
約瑟夫•斯帕契克目前使用的小提琴為瓜奈里(Guarneri del Grau violin)於1732年間所製作的名琴「勒布朗;布提亞LeBrun;Bouthillard 」,由「英格列和海岱(Ingles & Hayday)」樂器拍賣慨出借。
今年37歲的約瑟夫•斯帕契克,已是3個孩子的爹,瘦削修長身材,高挺鼻樑,氣宇軒昂,他以豐富多變的音色、自信專注的舞臺表現,受到讚譽,技巧成熟高超,音色純淨,之美,堪稱中生代小提琴界的佼佼者。
話說作曲家德弗乍克,在完成《A小調小提琴協奏曲》時的1882年,才41歲,迎接了他創作生涯的重要轉淚點。
當時的美學與藝評家漢斯力克 (Eduard Hanslick, 1825-1904) ,建議德弗乍克將自己的作品寄給作曲家布拉姆斯(Johannes Brahms, 1833-1897) ;當布拉姆斯看完德弗乍克的創作之後,大為欣賞,於是把德弗乍克推薦給自己的出版商齊姆洛克 (Fritz Simrock,1837-1901) ,出版商出版了數首德弗乍克的作品,還簽下他往後新作品的出版授權。
而德弗乍克與布拉姆斯的緣分不僅於此,1879年1月,一場在萊比錫的新年音樂會中,小提琴家姚阿幸 (Joseph Joachi, 1831-1907) 首演了布拉姆斯的小提琴協奏曲。
受到頂尖的小提琴家姚阿幸的鼓舞,德弗乍克於1879年7月開始著手創作自己的小提琴協奏曲,並將之寄給姚阿幸,但熱臉貼冷屁股,數度來回請益修訂,還得不到姚阿幸的滿意。
1982年12月完最後修訂,刪減並調整了樂團聲部的樂譜。該曲最終是由年輕的小提琴家昂德列克 (Frantisek Ondricek, 1857-1922),於布拉格首演,德弗乍克終究未等到姚阿幸的演出首肯,即便如此,德弗乍克仍將作品題獻給姚阿幸。
根據清華大學教授沈雕龍的樂曲解說,就更容易鞭辟入裡:
第一樂章小提琴獨奏在樂團簡短響亮的開場後進入,有著飽滿聲響,而當在小提琴裝飾奏後,小提琴以和缓的低吟再次唱起主題旋律,以先現慢板樂章氛圍的方式作為橋接,樂音便無休止地 (attacca subito)進入第二樂章,兩樂章因此合而為一。慢板樂章與力量富满的前樂章呈現對比,是風暴後的平靜,小提琴吟詠著抒情且歌唱性的旋律,一切恬靜落下,直到速度轉快、小提琴雙音驟下的片刻,然而這也僅是插曲般短暫。第三樂章展現德弗乍克對民謠素材的喜好,輪旋曲式的主題,採用了波西米亞地區流行的傳統舞蹈風格,一為在3拍子與2拍子間交錯,重拍錯置且為弱起拍子的胡里安舞曲 (Furient),以及源自烏克蘭語,原意為「思想」的杜姆卡舞曲 (Dumka),為2拍子、聲部間有2對3交錯節奏,風格在沉思憂鬱與生氣勃勃轉換著。
同樣為捷克人,又有近似年紀,約瑟夫•斯帕契克在詮釋德弗乍克的《A小調小提琴協奏曲,作品53》,頗為熟稔,舉重若輕,展露家鄉人獨特情誼,深思熟慮下,又有高超技巧作基礎,娓娓動聽,感人至深。
下半場,是蕭斯塔科維契《D小調第12號交響曲,作品112(1917年)》上場,該曲是他1960年加入蘇共時寫的,有一個標題「1917年」,那是為了紀念當年的十月革命,蘇俄共產黨推翻了沙皇,全面統治俄國,由於各樂章標題的歌功頌德,被批評已到了諂媚的程度,格外諷刺,該曲在西方社會,一直有著抬不起頭來的陰影。
原來,該曲以國家建立年份為題,係以當時俄羅斯革命的歷史事件為背景,用雄渾壯闊的音樂風格,為樂迷刻畫一段20世紀、深刻的革命過程,以及俄羅斯子民在艱困中的奮鬥故事。
當時政策要拉攏藝術家,指名任命蕭斯塔科維契為作曲家聯盟的主席,需要具備黨員身分,蕭斯塔科維契於1960年,加入了共產黨。
蕭斯塔科維契在過去史達林統治下,已兩度被清算批鬥過,為何會同意接受拉攏,迄今依舊是謎,似乎是個不得不的決定。
因為蕭斯塔科維契大半輩子都在和布爾喬亞頹廢、形式主義標籤奮戰,不明原因的臣服,又沒有被真誠對待,高高捧起,重重摔落,一切身不由己的尷尬過往,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蕭斯塔科維契當時的確眛著自己良心,寫下該首符合蘇聯政權美學的標題音樂交響曲,成為不用陣營撻伐的焦點,也讓該曲蒙上濃濃政治味,長久被冷處理。
究竟蕭斯塔科維契當時是頌揚列寧,還是哀悼那些犧牲者?真相隨著他於1975年去世,永遠成謎。
然而,回歸樂曲本身,其實是鏗鏘有力,1961年,作為題獻給列寧、紀念動盪激昂的革命之年,蕭斯塔科維契創作下的《D小調第12號交響曲,作品112(1917年)》,以大編制管弦樂為主,4樂章不停歇的連續演奏,並且都賦予具有革命重要象徵的標題。
同樣的,沈雕龍的樂曲解說,深入淺出,非常值得參考:
第一樂章從弦樂低音聲都的莊嚴主題開始,音樂很快地轉超緊湊激烈,像是朝向勝利般地前進的革命隊伍,其中引用了革命的歌曲 〈令人羞耽的獨裁者〉 (Shame onyoutyrants),以強力度的全幅配器奏出,像是慷慨激昂的烈士歌唱。
第二樂章名為「拉茲利夫」,那是列寧逃亡的藏匿地,列寧在此地同布爾什維克黨中央保持聯繫,繼續指導革命的進行。而這樣的伺機而動,以低音弦樂頑固低音般的音型,若潛藏於地下的汩汩竄流,法國號的獨奏像是銘會警戒著、思躇的革命者身影。
第三樂章標題為巡洋艦之名 「阿芙樂爾」,意為曙光。當佔領了首都各大重要設施的草命軍赤街隊,向仍聚集在冬宮的臨時政府部長們發出最後通牒,交出權力否則將號令巡洋艦開砲,最後那成了十月華命的第一聲砲響,定音鼓極弱的滾奏,緊接後半拍的敲響,弦樂聲部旋即加入,是最後通煤亦是終戰的勝利預示。當第三樂章力度持續加大,燦爛地進入以「人性」為名的終樂章,法國號的齊奏,像是勝利的號角,是革命者拚搏後升起的黎明曙光。中段先是弦樂重奏,緊接著是木管,是在盛大聲響中交替著輕5和緩的段落,最後全曲走向隆重而壯闊的終點。
聆賞了札札實實的兩首經典名曲下來,心頭無比亢奮,為TSO持續轉型蛻變喝采,尤其「名家系列」中,黑亞、斯帕契克都是當紅炸子雞,在年歲近百的古蹟中山音樂廳,更有思古悠情,新與舊、老與少、真誠與諂媚,令人玩味無窮,為雨過天靑的星期假日,留下許許多多啟發與感悟,滿滿幸福就在其中!
作者為典藏雜誌社社長
照片來源:作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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