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傳媒林保淳專欄】最近的「白飯之亂」，鬧得沸沸洋洋，網路上正反意見紛紜，其實癥結只在一個問題上，「白飯免費」，是否表示「無限供應」？但就是這個問題，也因解讀的角度不同，而各有所主，實在很難論斷誰是誰非。不過，這卻讓我懷念起大學時代最受台大學生歡迎的「客飯」。
我的大學時代，是1975〜1979年，當時各個宿舍都有由生促會自主選擇的包商，於學生餐廳供應「自助餐」，但菜色、味道、價格，都各有不同，風評好的餐廳，人人趨之若鶩，往往人滿為患，但風評差的，連自己宿舍的同學都不願光顧，通常做一個學期，就會不予續約了。吃學生宿舍的自助餐，男生宿舍白飯是免費供應，可以吃到飽的，女生宿舍則是半碗、一碗的計價。通常，自助餐都會附有一大桶常被稱為「洗鍋水」的湯，裡面的作料不多，大抵都是雞鴨骨頭，外加一些便宜的白菜、豆芽菜之類的。來得早的學生，往往可以盛上一大碗，甚至可以當菜餚，來得晚的，大概也只能喝到剩湯剩水了。
初到台大，在餐廳吃飯，點個一葷兩素，大約是11〜13元，就足以讓學生饜足，鼓腹而歸了。但是，自助餐的菜色，無論再怎麼變其花樣，都是有限，資得再飽，都很少有那種大快朵頤的暢快。因此，在想要打打牙祭的時候，就會選擇到台大對面大學口的餐廳吃「客飯」。
我剛進大學的時候，餐廳為了廣招顧客，打出一客15元的優惠價，一個月之後，調回20元，相較於自助餐，當然是貴了許多，但是因為菜色多、滋味佳，還是吸引了不少的學生。當時的客飯，大多都是川菜系的，連店名都是峨嵋、重慶、成都、蜀渝等四川地名，最多的時候，怕不有六、七家，生意都非常興隆。
「客飯」是以人頭計的，每個人點一道菜，白飯免費，湯汁隨意，畢業那年，好像已漲到了30元。川菜的味道鹹辣，非常容易下飯，因此飯量大的男生，真的是可以暢其口腹之欲的，一個人吃上五碗、六碗，都不是罕見的事。但從來沒有聽聞過有白飯供應不足的事，也不曾發生過任何衝突。
「客飯」之所以受歡迎，另一個原因是，宿舍餐廳，嚴分男女，大學時代，男生女生交往聯誼，可以說是必修學分，高檔餐廳，窮學生當然是消費不起的，經濟實惠的客飯，既可以男女共餐，又可以自己點中意的菜色，當然就是學生外食的首選了。一般最受青睞的菜餚，大約不出宮保雞丁、魚香茄子、回鍋肉、醬爆肉、魚香烘蛋、五更腸旺等，至今仍讓我口舌流連，聞名而心動。當然，餐廳也供應其他高檔的菜，但就不在「客飯」的菜餚之列了。
「吃客飯」，幾乎已成為大學時代最美麗的回憶之一。我猶然記得，大二時修「文化人類學」的課，是在距離校門口最近的「洞洞館」，4點到6點，剛好是肚子最需要填滿的時間。我們同學在上課前就會相互邀約，從五六人到八九人，相偕去「吃客飯」，每次都是吃得盤底朝天，我們美其名為「照鏡子」，興盡腹飽而歸。
匆匆大學四年過去了，讀碩、讀博，雖然仍在台大，但「吃客飯」的機會卻少得多了，最多在僑光堂餐廳聚餐，但已屬點菜，而非客飯了。很多年以後，我還一直懷念那段相約「吃客飯」的時日，也曾去光顧過一兩次，菜色一樣、味道相同，但整個情境卻是迥然不同，當年七嘴八舌、鬧鬧喧喧，笑語翩翩、情味濃濃的感覺、竟是完全回不來了。
重慶、成都、蜀渝，好像幾經易手，已經不存在了，峨嵋至今巋然猶存，但看其菜單，都也改成點菜系了，就是不知道還有沒有「客飯」。「走，一起去吃客飯」，我腦子裡還盤旋著這個熟悉的聲音，可左顧右盼，又還有誰能去「一起吃」呢？
真懷念那段「吃客飯」的日子，但是，它卻永遠回不來了。
作者曾任國立台灣師範大學國文學系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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