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傳媒簡秀枝專欄】只要有好的指揮，原來創團超過半世紀的TSO (台北市交響樂團），可以完全不一樣，成為在地天團。
12月10日下午，德國指揮家里柏瑞契（Alexander Liebreich)、率領TSO，在台北國家音樂廳展開「浪漫英雄進行式」，磅礡氣勢，令人驚艶，讚嘆之聲，此起彼落。台裔美籍鋼琴家陸逸軒(Eric Lu)以新銳姿態，詮釋蕭邦的愛怨情愁，絲絲入扣，讓TSO 的演出，更讓人喜歡。
TSO週末演出，移駕到國家音樂廳，不過是下午場，不知道是因為場地好，激勵了團員，還是客席指揮、獨奏家與曲目吸引人，讓觀眾席上的人氣回流，台上樂團成員，各個精神抖擻，士氣與戰力大大回升，贏得滿堂彩。
原來因為疫情影響，TSO的節目安排一變再變，在全世界尋找代打的可能性，因此出現了許多高低落差。受到觀眾熱評的德國指揮家里柏瑞契、台裔美籍鋼琴家陸逸軒，也是臨危授命下的組合，第一次合作，帶來了許多驚喜，佳評如潮。
該音樂會曲目有三，分別是波蘭作曲家齊馬諾夫斯基（Szymanowski，1882-1937）《E大調音樂會序曲》、蕭邦（Frederic Chopin ，1810-1849）的《F小調第二號鋼琴協奏曲，作品21》以及理查・史特勞斯（Richard Georg Strauss，1864-1949）的《英雄的生涯，作品40》，外加兩首安可曲：蕭邦《夜曲》以及莫扎特《奏鳴曲》第二樂章。整體演出，精彩程度，完全超出大家預期，彷彿看到在地天團的誕生。
1968年出生德國的指揮家里柏瑞契，算是TSO的舊識，再次來台代理演出，果然發揮戰力。年過半百，里柏瑞契潮味十足，長版西式外衣，同色系長褲，紅色襯衫若隱若現，俊帥挺拔，眼尖的觀眾看到他的的黑西裝，加上紅內襯，指揮時不時露出紅內襯，發現cutting有HUGO的低調奢華風，讓外在德式嚴謹的cutting，內裝卻不時流露義式時尚風，衣如其人，讓大家嘖嘖稱奇。
里柏瑞契曾經在波蘭華沙，與捷克布拉格的國家廣電樂團擔任首席指揮，與音樂總監，目前是瓦倫西亞交響樂團首席指揮及藝術總督。他的音樂資歷完整，經驗十分豐富。
6尺高䠷身材的里柏瑞契，一站上指揮台，架勢不凡，不但肢體語言靈巧，口裡念念有詞，彷彿用嘴巴唱幫助指揮，尤其面對他熟悉的歐系作曲家作品，更是輕鬆應對，游刃有餘。
今年25歲的陸逸軒，父親是台灣人，母親為上海人，雙親都投身在美國麻州電腦工程界。具有半個台灣人血統的陸逸軒，這趟台灣行，頗有返鄉尋根的意味。早在兩年前，陸逸軒就獲邀要在台灣演出，當時他飛抵台灣，也完成14天的隔離，但受到疫情加劇，音樂會取消。
今年，他再度來，心情更期待，準備也更圓熟。其實，前一晚還在韓國首爾舉辦演出，隔天抵達台北，準備周末的音樂會，陸逸軒精神飽滿，彷彿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可以隨時登台。
在美國波士頓出生的陸逸軒，清秀俊美，畢業於柯蒂斯音樂學院，師從麥克唐納（Robert McDonald）與比斯（Jonathan Biss），也是鄧泰山學生，也曾受過內田光子及庫珀（Imogen Cooper）指導。陸逸軒在20嵗時，贏得2018年里茲國際鋼琴大賽首獎，翌年與華納古典簽訂獨家唱片合約，去年再獲費雪事業獎，從此開啓他世界級的音樂生涯。
陸逸軒在記者會上說，蕭邦寫這首鋼琴協奏曲時才17歲，當時正在談戀愛，第二樂章有如情書，像是一段很美的波蘭舞蹈。「愛很複雜。在樂章中段時，像是有風暴來臨，就像愛也會有遇見黑暗的時刻，並不總是那麼開心。而蕭邦寫得很美麗又觸動人心，也是全曲最美的地方，是鋼琴和低音管的二重奏段落，高低互補，餘韻無窮。
音樂會是從齊馬諾夫斯基的《E大調音樂會序曲》開始，該曲是作曲家齊馬諾夫斯基，回應青年偶像作曲家理查. 史特勞斯歌劇作品《唐璜》，在主題、樂團語法、樂段或曲式上頗為接近，同時具備更多抒情風，6把法國號幾乎主導全曲，再搭配弦樂支撐，弦樂聲部分工細膩，若干獨奏段落，相當動人，展現獨特性，最後以熱鬧盛大作結，凸顯了作曲家向前人取經，也發展自己音樂語言。
指揮里柏瑞契頗能理解齊馬諾夫斯基的用心，一曲熱身演出，讓台下觀眾對他，另眼相看。
蕭邦的《第二號鋼琴協奏曲》，是蕭邦1827年自音樂學院畢業，離開家鄉波蘭，赴西歐發展，有著情竇初開少年人，為賦新詞強說愁的況味，對愛情與人生的憧憬，淡淡抒情式憂鬱，非常揪心。25歲的陸逸軒，回想19歲蕭邦的心境，試圖還原近200年前的時空，娓娓細訴，欲語還休。
根據音樂學者黃于真分析，該曲依循基本曲式結構，在第一樂章呈示部以更傳統長段樂團合奏，拉開序幕，但在鋼琴落下第一個簡短的下行琶音起，樂團就退居伴奏位置，把樂曲亮點讓位給鋼琴獨奏。奏鳴曲式的第一樂章，以沈鬱小調與明亮的大調，各自描繪第一、二主題，展現蕭邦獨特的絢麗風格，在各種快速的十六分音符裝飾音型中，以精巧的半音變化，細膩地織造出以鋼琴技巧類型變化而成的樂曲結構，這種細緻風格，在音樂史上獨屬蕭邦。
該作品的第二樂章，是蕭邦少年時期浪漫詩情的極致展現，據說當時蕭邦暗戀同齡女高音格拉科夫斯卡（Konstancja Gladkowska，1810-1889），他把對佳人的傾慕之情，完全投射在該首慢板的樂思中，詠嘆調般的浪漫主題，與宣敍調似的戲劇性中間樂段，組合成動人夜曲，如詩如畫。第三樂章則以迴旋曲傳統作結，華爾滋與馬祖卡兩種不同風格的波蘭舞曲，交錯湧現，完美作收，留下絕美喟嘆。
陸逸軒的十指神功，跟他的外型一樣，乾乾淨淨、晶瑩剔透，然而，淡淡的情愫、悠悠的未來，打動人心，讓人共掬青春淚。曲罷，陸逸軒的安可演出，再選蕭邦《夜曲》，讓點點愁的情緒繼續延伸、發酵。
提到蕭邦夜曲特色，在節奏運用上，更為自由。蕭邦承接了愛爾蘭作曲家菲爾德（John Field；1782-1837）夜曲風格，當中一個十分重要的特徵就是，右手部分如歌似的旋律，這種聲樂的特質，給予樂曲情感深度。 而在左手部分對分解和弦的運用也是夜曲另一個要素，為右手旋律，提供節奏；演出的鋼琴家經常運用踏板，有利表達樂曲的情感，造就戲劇般的氛圍。 陸逸軒以蕭邦重生，再現褪色的記憶與抒情，搏得聽眾共鳴。
貝多芬因受到拿破崙啓發，而創作《第三交響曲英雄》，同樣的，創作於1898年的理查. 史特勞斯的《英雄的生涯，作品40》，是他以該曲向貝多芬致敬，果然英雄所見略同，兩位作曲家都選擇降E調的調性，也使用8把法國號，形塑英雄之聲，果然氣勢逼人，震撼全場。
該曲全長50分鐘，通篇式創作的交響詩，理查. 史特勞斯希望在落英繽的管樂中，自由靈現，並賦予聽覺詮釋的想像空間。
音樂學者林惟萱分析指出，該樂曲開頭法國號和大提琴的英雄主題，跨越3個八度的氣勢昂揚，並在隨後段落，不斷出現，與之相對的是弦樂，在高音域與管樂同奏的抒情主題。在唯一的短暫靜默後，半音不諧和的木管打破沈默，就如同作曲家自己形容「咆哮的雙簧管」、「嘶吼的鈸」，嘈切聲響如同英雄與拉黑評論間的攻訐，有著犀利赤裸的言詞交鋒。獨奏小提琴不時響起，時而溫柔纏綿，時而暴跳如雷，耐人尋味，而移往後台的小號，兩度以號角樂呈現，英雄氣短、鐵漢柔情，輪番出現，琳琅滿目，也讓人百味雜陳。
當英雄主題以全幅聲響奏起，意味著殲滅敵人，戰勝對手，勝利主題的引用，高潮迭起。然而，林惟萱也强調，創作的有始有終，才是英雄心中真正的和平。法國號與鼓聲齊揚後，召喚回田園的祥和之音，樂團在逐漸高升中，英雄完成自我實現，崇高的精神性出現，寧靜的餘緒綿延，繞樑三日不絕。
該曲解演出，除了展現里柏瑞契的德國霸氣，小號樂手遠距傳號角聲響，讓觀眾目不暇給，而數度穿插出的小提琴的獨奏，清脆，悠揚，流暢醇美，成為全曲亮點，如痴如狂，感人肺腑。
10日樂團首席，是樂團首席候選人楊雅淳，表現可圈可點，令人拍案叫絕。她已有多次她擔任音樂會首席的經驗，包括第一次出場在殷巴爾指揮的馬勒《第九號交響曲》、林望傑的指揮的柴可夫斯基《F小調第四號交響曲，作品36 》，都有令人印象深刻的表現。
理查・史特勞斯的《英雄的生涯，作品40》因楊雅淳獨奏樂段的精湛演出，讓TSO 整體演奏水準與觀感，更上一層樓，指揮里柏瑞契似乎對楊雅淳的表現，也非常滿意，曲子一結束，馬上給她一記溫馨擁抱，不但羨煞其他團員，也征服台下觀眾的心，鼓聲再起。
楊雅淳對樂句掌握非常精準，每個音符的投入與理解，超乎尋常，團奏中，她除專注於指揮手勢與表情，遇到動人樂段，她不時閉眼陶醉。整體來說，她具有獨奏家水準，讓台下觀眾讚不絕口，甚至打聽起她究竟使用了什麼名琴，為什麼會那麼悅耳動聽。
TSO值得更好、也可以更好
其實，TSO臥虎藏龍，水準不差，但為什麼經常給人自暴自棄的感覺，可能因為人員異動頻繁，樂團長期處在不平靜之中。也許是非戰之罪，因為許多樂友一查演出節目，看到是在中山堂，就敬謝不敏、打退堂鼓，逐漸讓TSO票房下滑，甚至邊陲化，其實，是不公平的。
由於受到疫情與若干人為因素影響，TSO首席指揮殷巴爾（Eliahu Inbal），以疫情反覆壓力大 ，今年6月中旬，已解除續任合約，從此讓TSO 更顯得群龍無首，屢次找人代打。因此，TSO經常給人保留實力，沒有全力以赴的印象。加上TSO 辦公室、排練場都在整修，演出場地，擠不進國家音樂廳，侷現在歷史建傑的中山堂，影響實質運作，以及演出效果，團員士氣大受影響，呈現出的表現品質，高低落差極大。
即將卸任的台北市長柯文哲，多年前曾問朋友說，「TSO 一年花2億多元，卻只有8百萬票房收入，北市交可否收掉！？」柯文哲市長是位會讀書，會考試的聰明人，順利成為名醫、名教授，甚至台北市長，但如眾所皆知的是，他的成長童年沒有太多藝術養成，後來在職場上，或當了首都市長，也忙得沒有時間進音樂廳，更別說喜歡上古典音樂，所以在他的腦海中，TSO是賠錢單位，可有可無，關掉也無妨。
然而首善之區的台北市，沒有自己的樂團，像話嗎！？舉目所見，全世界所有國際大都市，不但都有自己的交響樂團，甚至都扮演文化外交的重要角色，成為都會城市觀光背後的大推手，觀光客白天遊名勝景點，晚上就群聚音樂廳，享受天籟美聲。
柏林、倫敦、巴黎、紐約、東京的首都樂團，幾乎都具知名度，不但吸引國際觀光客佇足聆賞，還能帶著音符，征戰天下，帶回大筆滙收。國際都會城市都能，台北市不能嗎！？令人疑惑不解，也十分不服氣。
TSO 團長郭佩瑜承認該樂團，長期處在不確定的複雜因素中，影響該團隊士氣。據了解，位於八德路的市交辦公室，現在正在整修，臨時辦公室是在萬華興寧街2號3樓（原頂碩區民活動中心），明年3月才告一段落，預計明年中才可以順利搬入，目前排練時只好借用中山堂光復廳作排練，但中山堂光復廳，只能到明年3月底，光復廳也要作其他使用，TSO 苦無適當地點。
郭佩瑜團長表示，聽到NSO明年春天要出國巡演，她們正在接洽，看看是否能借用NSO的排練場，填補中間的尷尬期。另外，柯文哲市長趕在卸任前發包出去的音圖案（音樂廳+圖書館），以脫鈎統色，回歸設計標，並以無金額上限的寬鬆條件標出，最後由大元姚仁喜建築師勝出。
不過音圖案，歷經4次統包流標，最後流標紀錄為新台幣69億元，這回大元姚仁喜建築師以新台幣61億元得標，比第4次流標金額少8億元，比第二標落敗的劉培森建築師事務所的新台幣74億元，少了13億元，是否意味著工程發包中間有什麼特殊學問，廣受關注，未來沒有上限金額的音圖營造標，該如何處理，將考驗新上任台北市長蔣萬安的智慧了。
該案包含音樂廳及圖書館，兩者都是複雜度極高的專業空間，葡萄園式音樂廳，更是挑戰，硬體工程之外，最關鍵在於音效的打造與處理，究竟採取何種系統與品牌，良寙程度，都是成敗關鍵，需要專業內行人的盯梢，疏忽不得。
如果依照既定程序，音圖將於2029年完工啟用，迄今還有7年，將是TSO的辦公室館舍及表演場地的黑暗期，令TSO全體隊職員的心境，百味雜陳。
早在2013年，匈牙利指揮家吉博・瓦格（Gilbert Varga）於來台擔任TSO指揮開始，就積極為TSO 演出場地奔走，2任8年任期，還是功敗垂成，徒呼負負。接任的國際指揮大師殷巴爾，首屆任期，掙扎、等待了4年多，還是沒有解決TSO的陳年老問題。昨天看到TSO 在德國指揮家里柏瑞契，詮釋理查・史特勞斯的《英雄的生涯，作品40》，展現磅礡氣勢，令人不敢相信那是長年窩居中山堂演出的TSO，他們看似披著平凡外衣，也有天才式的精彩表現。足見TSO 只要在好的指揮、好的獨奏家、好的曲目策劃，以及團員榮譽心情與責任感的發揮下，可以超凡趕俗，甚至登峰造極的。
本月底台北市長就要交接，又是政黨輪替，寄語新市長蔣萬安，以新思維、新體諒視角，重新給予TSO更多關愛的眼神與關切資源，他們值得更好，也可以更好的！
作者為典藏雜誌社社長
照片來源：作者提供。
●更多文章見作者臉書，經授權刊載。
●專欄文章，不代表i-Media 愛傳媒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