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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亞君》買來一個小時的愛情

    【愛傳媒朱亞君專欄】立青在《做工的人》書中,有一篇〈伴唱小吃部〉很動人。​
    小吃部其實不靠賣吃的,開在荒涼偏僻之地,他是工人們下班之後的娛樂。小吃部消費很低,小姐收費也很低,濃妝下寫滿滄桑。
    有回工人忘了帶皮夾,讓立青送錢去,他才發現在這裡所謂的小姐,其實是大姊,一個背部有大面積的燒燙傷,紅色扭曲傷疤蛇樣爬在身上;另一個右手只剩大拇指,四指的部分像小叮噹般的圓滑。​
    做粗工的工人也沒多好,一個車禍後腿骨上釘子沒拔出,走路總一跛一跛。另一個眼睛有白內障,到了夜裡得搭著跛子行走。有殘疾的工人,老婆都跑了,他們微薄的薪水連自己都難養活。​
    而大姊們在這裡陪著賣笑,工人來這裡買春。溫柔鄉裡盡是傷痕與殘缺,「在身上,或在心裡,在我看不見之處。」​
    立青曾經凝視了那個深淵。​而我又再一次在大師兄《孝子》的書裡看到了。​
    那個被稱作「香菇」的女孩標價很低,她從大陸偏鄉來,嘴不甜人不美、手上因過去粗工長滿了繭,脖子上還有一大塊暗黑胎記,父親欠了賭債,賣女兒來償。​
    「玫瑰」的背上有半完成的觀世音頭像的刺青,來自越南的她,爸媽都是爛賭鬼,十來歲她就被迫入行了,每幫家鄉還一筆賭債,她就去刺青一點,夢想著刺青完成之時,她也能上岸。​
    面前的這個客人也不「傳統」。​
    「蘋果」要在買來的一個小時中當他的女朋友,問他想做甚麼?大師兄結結巴巴地說:「切切切切切......切水果。」能幫他切水果的日常才是真正的感情。​
    他幫「楊桃」買麻辣燙併坐吃滷味;帶著松露巧克力與鳳梨酥與「草莓」在小房間裡倒數跨年;買了珍奶與法國麵包去機場接「西瓜」......​
    買來的一個又一個小時的愛情。那曾是逃避現實的出口,也收容著世界不要的悲傷。我後來才想通,為什麼大師兄這麼熱愛殯葬業,那些躺著吊著腐爛的,他何以不怕?那是因為他早在現實生活中已經死掉千百回。​
    大師兄說:這本書寫完,第一個想給媽媽看。​
    把心裡最黑暗的那塊打開,向母親坦誠,好的壞的,榮耀的腐敗的。他說,開始寫作之後,我已經不一樣了。​
    可以勇敢面對過去的自己,也才敢說:我已經不一樣了。

 

 

作者為寶瓶文化社長兼總編輯
照片來源:作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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