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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光輝》大溪「俎豆同榮」匾額與大嵙崁之役及被埋沒的歷史

【愛傳媒林光輝專欄】桃園的大溪老街上,有一間百年老廟「普濟堂」,主祀關聖帝君,香火鼎盛。逢到假日,更是遊人如織、絡繹不絕。

偶而,會有遊客逛進老廟右側小巷;巷內有間不顯眼的三合院,在門楣上懸掛著一塊斑駁的大木匾——「俎豆同榮」,有兩行小字書於匾上:上款「光緒癸巳二月穀旦」,下款「撫台使者邵友濂題」。多虧屋主刻意保存,但詢其緣由,卻語焉不詳,只知道是從她曾祖父起,即擁有此匾,很有來歷,所以掛在門楣上。

癸巳年是清光緒十九年(1893年),當時台灣巡撫是邵友濂。前一年,霧峰林家林朝棟剛平定了一場北台灣最大的蕃亂(此為當時用語,原民朋友請包涵),同時奏請朝廷建「昭忠祠」於大嵙崁(大溪),以悼念陣亡將士;並請邵友濂書匾。

據當時清光緒十八年五月十八日(1892年6月12日)《申報》記載:林朝棟「追思陣亡各兵丁踴躍捐生,情殊可憫,遂具稟撫轅請建祠崇祀,以昭忠烈,所有建祠經費當自行倡捐。」不久,批奏稱:「·····觀察(林朝棟)祇領下,即日鳩匠興工,此後廟貌巍峨,息魂安侑,貔貅猛士死而如不死矣。」

建祠立匾的用意在安亡魂、撫蕃情。其實「劉去邵來」後引發的台情震盪、民心不穩,背後隱藏了一段由大陸延續到台灣的湘、淮爭鬥。早在清光緒十年(1884年),由淮軍領袖李鴻章舉薦到台灣的欽差大臣劉銘傳,因基隆、滬尾的保衛戰,與當時由湘軍領袖左宗棠舉薦駐台的兵備道劉璈發生激烈爭鬥。之後劉璈遭流徙黑龍江。湘、淮在台灣就此結下夙仇。雖然劉銘傳撫台期間實施新政,在其建設下,台灣富裕冠於全中國,但仍須面對一波波的政爭暗流。

清光緒十六年(1890年),劉銘傳奏請將基隆煤礦委由外商、民人經營,結果被彈劾失職。清光緒十七年(1891年)四月二十三日奉准開缺離台,由邵友濂繼任。消息傳出,北台灣泰雅族分佈的大嵙崁(大溪)、三角湧(三峽)、暗坑(安坑)、烏來·····一帶,集體出山滋事。台北府城內外亦是盜賊蜂起,紛擾不安。邵友濂遲遲未上任,直至十月二十一日始接掌巡撫職權並視事。甫上任,立刻召「中路營務處統領棟字等營」林朝棟,兼統「台北隘勇營」,並總統前敵各軍。他期望與劉銘傳情同父子的林朝棟,能穩住北台灣動盪不安的局面。

林朝棟奉命後,隨即於「十二月初四,督率四營,前抵大嵙崁,議紮橫隘,節節進逼,經臣飾令節制前敵各軍,慎選將領,妥籌勦辦。一面商臣林維源駐辦後路轉運事宜,林朝棟進紮阿拇坪。」(邵友濂奏。《清宮月摺檔台灣史料(八)》)。林朝棟北上後兼統的台北隘勇營計有:甘指坪中營(新竹關西鎮)、五指山左營(新竹尖石鄉)、三角湧右營(台北三峽鎮)、外奎輝前營(桃園復興鄉)、水流東後營(台北新店市)。又派棟軍左營駐紮台北東門外一帶,棟軍右營駐紮台北滬尾一帶;這是台灣史上首次,由台勇衛戍台北府城。以前都是外江勇(外省兵)防守,以後也是。歷經一年餘的北台灣動亂,因林朝棟熟捻台灣軍務,在他運籌帷幄下,總算平定了。

其間,由上海來了一位官員胡傳(字鐵花),就是後來的中央研究院院長胡適的尊翁。他於清光緒十八年(1892年)二月二十四日抵達基隆。「三月初十日至阿拇坪大營,謁總統領各軍林蔭堂觀察(林朝棟)」,「十一日,天明霧退,生蕃來撲棟軍右營,該營抵禦,槍聲自曉至申不絕。」親眼目睹了一場戰役。(見胡傳《台灣日記與稟啓》)

胡傳所以來台,緣於吳大澂的舉薦,吳同時舉薦的還有營務處代總理顧肇熙(後來升任台灣按察使),他倆都是吳大澂的舊屬。吳大澂和邵友濂是先後任的湖南巡撫,交情匪淺。

胡傳抵台後,被邵友濂任命為營務處總巡委員。胡傳本為屢試不第的老秀才,「受吳大澂賞識,多年來一直在吳公幕府,參預機要。」(見《胡適口述自傳》,唐德剛譯註)

吳大澂何許人也? 據清史稿評吳大澂曰:「好言兵,才氣自許,卒以虛憍敗。」清光緒二十年(1894年)甲午戰起,吳大澂當時擔任湖南巡撫,「自請率湘軍督戰,所率湘軍盡覆。」遭革職後,自嘆:「實不能軍,當自請嚴議。」(見清史稿·列傳二百三十七)

吳著有《槍炮準頭說》一書,嘗言:「部隊只需打靶準確即可,可以不論湘軍精壯與否。」淪為當時士子笑談。胡傳相信此一箴言,在他巡視台灣部隊時所寫的《台灣日記與稟啓》,論及治軍良窳,也皆以打靶準否為標準,可謂師徒相傳了。

小巷內一塊乏人問津的匾額,卻訴說著一段台灣久藏的歷史。建祠立匾後不滿三年,台灣便割讓給日本。「昭忠祠」遭拆除,一段段台灣歷史,同樣的,也遭日本人拆除,丟到荒煙蔓草中了。

 

作者林光輝為霧峰林家林朝棟嫡曾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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