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傳媒朱國珍專欄】小壯丁念國三時，某日脫口而出說：「我們班導的『傾聽指數是0』。」這句話瞬間讓我繃緊人皮，專心豎耳傾聽。
小壯丁繼續說：「不只如此，還有『隨興管教』。」
我點點頭，全神貫注盯著小壯丁，專心演出願聞其詳的表情。
有次上數學課，我正在抄筆記，沒有發現外套和毛衣掉在走道上。老師突然離開她的導師座位，走到我旁邊，把我掉在地上的外套和毛衣撿起來，直接拿到『資源回收桶』丟掉。因為她不允許有任何東西放在地上，也不允許椅子下面放東西。」
「那多噁心啊！」我咋舌道：「資源回收桶裡有喝完果汁的寶特瓶、便當盒……。外套和毛衣撿回來有沒有先處理一下再洗乾淨啊？」
小壯丁點點頭：「有。」
「媽媽，我有個同學叫做張Ｘ盛，他想出一個辦法，從家裡拿了個小書架，可以放在書桌側邊，節省空間幫忙堆放一些書。他看到我也有很多東西，就主動借我一個家裡多出來的書架。結果，有一天午休，張Ｘ盛有事外出，我趴在桌上睡覺，這時候，班導師又走來巡教室，發現我座位旁有個書架，似乎又準備拿去丟。還好我眼明手快，立刻將書架和書塞進書桌下方。結果老師走到我前面，發現張Ｘ盛的書架。我立刻跟老師說：『我幫他放到書桌下。』我說了三次，都被老師制止。她不但沒收書架，還把書丟到資源回收桶，更狠的是，她把掉到地上的外套，丟進垃圾桶。」
「垃圾桶？比你的東西被丟進資源回收桶還要更噁心。垃圾桶裡有擤鼻涕的衛生紙、口水、橘子皮……」
小壯丁接著說：「對，還有廚餘，有湯汁。」
後來呢？
「後來張Ｘ盛回到教室，發現書架和外套都不見了。我立刻跟他解釋，我跟班導師說了三遍要幫忙收，都被她禁止。於是，張Ｘ盛不顧仍然是午休時間，走出教室，去翻垃圾桶。
班導師發現了，追出教室，問他：『你在做什麼？現在是午休時間。』張Ｘ盛說：『我在撿垃圾，妳看不出來嗎？』兩人一來一往，開始在走廊鬥嘴。最後張Ｘ盛無視於老師的命令，把書從資源回收桶撿回來，也把外套從垃圾桶中撈出來。據說撿出外套時，還滴出廚餘湯汁……。」
我覺得小壯丁真是個說故事高手，描述事情的來龍去脈鉅細靡遺，我彷彿也欣賞了一齣教育現場實景秀。
「這就是她的『隨興管教』。」小壯丁做出結論：「如果禁止使用書架，老師一開始就要說。為什麼要等到我們都用了兩個多禮拜之後才禁止？」
「還有，潘老師結婚送的喜餅禮盒，到現在，已經三月下旬了，整盒喜餅還放在她的座位辦公桌，一個專門放手機的地方的旁邊，一動也沒有動。她既不帶回家，也不打開來吃，就這樣放著，一直放著。」小壯丁說話時露出不解的神情。
原來，這些小孩子把身邊所有事物都默默看在眼裡。話說這位教物理的女老師，過去兩年擔任帥氣男老師的副班導，當時朝夕相處，如今男生另有心儀對象，那盒結婚喜餅，要不要打開來吃，真是一個To be or not to be的大問題。
話說回來，要搞定這群正在青春發育期的小壯丁們，真是件辛苦的工作。小壯丁回到家，願意跟我坦露學校老師的怪癖，順便吐吐苦水，我的功能只要扮演聆聽者，並不會動輒去學校興師問罪。因為我尊重校規與老師的教學專業，也明白這年紀孩子們調皮搗蛋的時候，真的「狗都嫌」。更何況，班導師也經常向我告狀。
有次高材生班導打電話來，一次把小壯丁最近的罪狀清楚條列，包括：
（一） 曠課時數總共九小時。原因：小壯丁在操場上遇到學弟打籃球，「突然想到」應該跟著打籃球，結果忘記回教室上課。還有中午和同學「突然想到」跑去看別人練習演講，忘記在教室午休。
（二） 上數學課「突然想到」拿出手機看NBA季後賽的隊伍，被記小過。
（三） 學期初需要繳回的「是否帶手機到校的家長同意書」遲繳，因此老師自主勾選「不帶手機到校」。小壯丁也搞不清楚，「突然想到」應該把手機帶到學校，結果遭到懲處，也造成家長與老師的誤會。
班導師問我：「手機沒收一星期，家長有沒有意見？小安應該會因為痛失手機而有意見吧！」
「沒有意見！按照校規處置。」我爽快地回答：「沒有手機七天，我覺得他也不會怎麼樣，因為小時候，我曾經沒收過他所有的玩具，只給他幾張紙和筆，希望他畫畫或寫字。結果，他把紙撕成大小不一的形狀，捏成大小不一的球，投進字紙簍裡，當作籃球投框似的玩耍，那隻筆，也變成高爾夫球桿，在地板上推紙球。他永遠可以變出新花樣，好像沒有在怕的。」
班導師似乎恍然大悟，說：「他的自癒力很強。」
物理高材生果然冰雪聰明。想想，我只是在家裡應付一個小壯丁就已經頭昏腦脹，學校老師要應付數十倍的小壯丁和小公主。這種「桃李滿天下」的教育過程，實在是需要具備偉大胸襟才能成就的任務啊！
作者為大學講師、作家、廣播主持人，曾創下連兩年獲林榮三文學獎雙首獎記錄
照片來源：作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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