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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泰、徐超恩》萬丹鯉魚山戰略地位變遷(下):二戰與日軍碉堡

【愛傳媒宇泰、徐超恩專欄】清光緒20年(1894)中、日甲午戰爭清帝國戰敗,隔年在日本下關的春帆樓和議並簽訂《馬關條約》,清帝國被日方強迫將臺灣、澎湖等領地割讓予日本轄管。在明治29年(1895)5月,條約生效正式治理臺灣與澎湖。起初,日軍在臺的駐防是以前清的重要的駐軍據點(如:港灣、山邊)作為首要防守地帶,而在下淡水溪與東港間的鯉魚山在日治初期並未被日軍規劃為駐軍重點。一直到第二次世界大戰以前,鯉魚山一帶基本上處於廢棄狀態,前清綠營所設置的營盤也已經荒廢多時。

昭和18年(1943),日本已經對外發動大東亞戰爭與太平洋戰爭。當時在美軍跳島作戰的情況下,日軍研判美軍奪島的登陸點於枋寮佳冬一帶,因此加強屏東地區的防禦工事,但因品物資短缺,軍事防禦設施的構築也隨之改變,鯉魚山位於平原的制高點,因此便利用地勢優勢,將部分軍事設施地下化,藉此解決物資短缺的問題。

因此,日軍在臺灣各個港灣與溪口開始興建防禦碉堡,以防盟軍登陸臺灣,取得絕佳的作戰地理。其中在臺灣東北的頭城金面山以及西南的萬丹鯉魚山處開始進行碉堡群興建工作。在這裡,第二作者引用洪致文先生在民國104年(2015)1月26日,魚其部落格「飛機場的測候所」發表的〈二戰時日本軍隊的「臺灣限定」防空塔〉內文指出:

「依照一份二戰中後期的『臺灣島築城計畫』的概要描述,為了阻止盟軍登陸,一些要地的防禦築城必須先行完成,因此對於臺灣全島一些重要區域的防禦工事以及佈屬有了一些概要性的指示。「臺灣島築城計畫」的附錄中,有一個永久陣地(防空塔陣地)的介紹,表是其建構的主要目的在於敵軍降落傘部隊的攻擊與殲滅,以及作為野戰築城的骨幹。而在設計上的要領,則希望以三座為一群,數群互相支援的模式,並有地下連通道相接來構築。」

從洪先生的文章可知防禦設施採用吊鐘型的設計,外表與馬特洛塔極為相似,而傳統的馬特洛塔作為海岸防禦主要防禦功能設計,建築的頂端可設置火炮,底層放置但要與物資。多角度旋轉的設計,能夠讓攻擊範圍更加廣闊,是海岸防禦的重要措施。而日軍則是採用鋼筋混凝土的設計,結構上更加穩固,塔頂的砲也從岸防轉化成防空等多功能用途。

在設計上,地下層為物資與彈藥存放處,第一層為砲臺,第二層則是槍孔或是機槍臺,頂層為防空砲。塔臺就功能設計而言從對空、對地的防禦或是遠程的打擊,在戰略上有極大的作用,因此在臺灣各地都有遺留下外表似吊鐘的軍事設施。儘管全臺各地的塔式軍事設施外表相似,但於細部仍有的差異,包含高度、頂部等。雖說日軍在臺建築設計有所規範,卻因資源、地形或施工而有所差異,也造就出外表如吊鐘的軍事設施仍是日軍在臺的特殊軍事建築。

鯉魚山的碉堡建設工程的起頭,當局為了因應戰事,徵調了住在鯉魚山一帶聚落(萬丹的番社庄與新園的山仔腳庄)的居民們來進行碉堡建造工程,當時這批協助碉堡建設的人被稱為「奉事工」。 當年奉事工所做的工作除了是開鑿鯉魚山的山洞之外,日軍也安排他們到鯉魚山山麓的磚仔窯(燒磚廠)進行挖山取土(挖山洞取出的土)以及燒製磚頭建設碉堡。由於此工程浩大,即使日軍強制徵調了鯉魚山一帶的居民來建造碉堡也仍舊無法在工期完成進度,於是日軍開始不分年齡式的大量徵調居民前來,從另一座屬地──朝鮮徵調軍伕前來參與工程。

在整個工程建設過程,奉事工的年齡層最小的僅僅12歲,而最長的也有60餘歲,從這裡來看,可以說是出動整個聚落的力量在建設碉堡。當時,每個參與工程的人們所領取的薪資也僅僅只有4元(臺灣銀行券),而童工僅獲取1毛5的工資。此外,日軍雖於鯉魚山山麓建立大量的磚仔窯作為建設碉堡的原料輸出處,只是供不應求,燒磚進度仍然無法滿足工程進度的要求。於是乎,日軍下令將鯉魚山山麓的民宅拆毀,作為製作碉堡的原料,而無辜被拆屋的居民們亦被強制徵招去參與碉堡建設工程。

昭和20年(1945)初,在下淡水溪口與鯉魚山所建設的碉堡群竣工,根據時年16歲,曾奉命擔任「奉事工」的萬丹耆老李國麟先生(1926年次/引自萬丹鄉新興國小)口述:

「相互通往的密道約一個人舉起手來還摸不到頂,完工後,它曾花了一個多小時探訪各密道,但還無法走完,密道內可扛著彈藥、兵器互通。而沿著鯉魚山山勢兩側,砲臺碉堡就有三十四座。從目前僅存的碉堡位置觀察,這些碉堡大致上分佈在方圓一公里的範圍內,以鯉魚山最高點的主碉堡為中心指揮所,沿著鯉魚山山崗兩側開挖,地下中央有一條主隧道,寬度可以容納一輛小型車通行,主隧道又有分支隧道通達各碉堡,可供單人或雙人通行,整個鯉魚山軍事設施包括指揮部、會議室、碉堡、廚房、寢室及通風用的天井。」

碉堡落成後整體戰況並不如日軍所想,盟軍不僅沒有對臺灣採取登陸作戰,反之,盟軍派遣B-25型戰機轟炸臺灣全島。在昭和20年(1945)2月10日下午時,盟軍戰機群飛過潮州、萬丹、屏東市,並開始大規模的轟炸,使日本政府的行政機構與日軍在各地的部署駐地受到極大的損毀,其中鯉魚山碉堡群也受到波擊。坐鎮碉堡的日軍長官下令奉事工進行碉堡搶修工作,由於歷史不可妄猜,人們都不知道接下來盟軍會採取何種攻勢,因此,日軍仍在下淡水溪口之鯉魚山碉堡群進行加強駐防。關於此事,李國麟先生記憶道: 

「當時一個日本兵爬在樹上瞭望敵機,美國軍機一來,他馬上從樹上跳下,大喊趴下,一群做奉事工的民兵迅速跳到水溝中趴著,一動也不動,敵機從下淡水溪飛來,一陣掃射的槍砲聲,像是要奪走人的魂魄,個個嚇得臉色發青。當時飛機是從下淡水溪方向飛入鯉魚山碉堡區,目標是轟炸屏東地區的糖廠,行經本處用重機槍延著碉堡群一陣掃射,那子彈有如手指中指般這麼粗,可是當時日軍駐紮部隊並無回擊,是因為碉堡的設置主要是對付登陸美軍,日軍的長官不想過早暴露目標,以免被炸。」

只是駐守在碉堡的日軍永遠也等不到盟軍登陸的那一天,在昭和二十年(1945)八月十五日,裕仁天皇對日本全國軍民「玉音放送」,表示日本願意接受同盟國所提出的《波茨坦公告》結束戰爭。 而日軍也在同年的十月二十五日正式從臺灣與澎湖撤離,日治時代結束。而原先所設置的碉堡也逐漸被荒廢,尤其當年日軍所留下來的磚仔窯皆改頭換目成了新式的制磚工廠,並開始將鯉魚山上的碉堡進行拆除工作,以重新燒製成磚料。此外,因為戰略型態改變,碉堡被新接管臺灣的中國軍隊(國民革命軍)摒棄,同時自古以來鯉魚山本身也被人們視為一塊風水寶地,於是開始將碉堡拆除,破土興墓,最終被中華民國政府規劃為「新園鄉第一公墓區」。

鯉魚山作為軍事地理空間始於清初之下淡水巡檢司署,除了管制下淡水地區之萬丹街、新園街等地秩序維護,兼轄下淡水溪與東港溪之流域,可以說是清軍掌握該地區的核心關防處。自從朱一貴事件以來,該處為兵家必爭之地,儘管巡檢司署之後被裁撤,之後的歷史事件仍就以此作為爭奪的重要軍事據點。

時至日治時期,該鯉魚山地區最初並不為軍事場域,不為日軍重視。直到第二次世界大戰後期,日軍逐漸不敵美軍為首的同盟國軍隊,並且預估美軍可能從南臺灣西南沿海奪島。當時因品物資短缺,軍事防禦設施的構築也隨之改變,鯉魚山位於平原的制高點,因此便利用地勢優勢,將部分軍事設施地下化,藉此解決物資短缺的問題。但這系列的軍事設施並沒有真正派上用場,因為當時美軍對臺採取全面性空襲,反而轉為防空洞與機槍塔之對空作戰功能。民國34年(1945)10月25日,中華民國正式接管臺灣,當時海峽防禦前線以福建省之金、馬地區為主,而西南沿岸碉堡,也因戰略情況改變,而逐漸廢棄,並成為墓區。

 

第一作者宇泰為國立成功大學歷史學系博士候選人、王氏研創文史主編;第二作者徐超恩為佛光大學歷史學系學士、文史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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