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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濟翔》一繩依然結千思

    【愛傳媒蔣濟翔專欄】這是根小繩子,在我父親那代,特別是窮人或鄉下,它可以是綁褲腰的腰帶。在我中學時,那可以是根鞋帶。現在,它是購物附贈提袋上的繩帶。這小繩子,讓我們看到台灣70年來的變化,也見證台灣的繁榮進步。
    提這繩子是因為它讓我想起「老任」,老任是父親部隊的勤務兵,耳朵在823砲戰中打壞了,聽不太清楚,在軍中很不方便,所以來我家裡幫忙,他的工作是以煮飯燒菜為主。
    老任是鄉音很重的山東人,混身還混合著汗水,瀰漫著一股難聞的大蒜味,他不識幾個字,我讀小學時,常要我幫他寫家書,那時給大陸親人寫信叫(與匪區通信),是被嚴厲禁止的,後來寫過《微曦》一書,轟動一時的作家馮馮,當兵時,就曾因給老母親寫信,判刑坐牢,老任他好像是透過人把信帶到香港再轉寄的。
    每次,他說一句,我就寫一句,寫完再唸一遍給他聽,這事母親心軟,僅叮囑千萬別給現職將軍的父親知道。
    過些時,他收到回信就會喚我過去唸給他聽,我離去時,會聽到他忍著再忍著而發出的怪異哭泣聲音。過年過節時,他也常是這般的躲在被子裡哭泣。母親都叫我們別去吵他。
    老任初來我家似不習慣同桌用餐,常自已炒個辣椒豆豉,弄根大蔥沾甜麵醬,就著饅頭吃,看了很香,有時他也給我段大葱叫我嚐嚐,吃他做的菜,對我飲食習慣有極大影響,後我在一山東幫佔優勢之單位服務,才吞幾粒大蒜,就被認定是老鄉,自此屢蒙關照,我也只好配合演出直到兩年後調差。
    老任有著稱頭的全套漂亮西服襯衫和皮鞋,應該是捨不得,他在家腰上卻永遠是繫根細繩當腰帶。
    高中時,父親退休,老任也轉赴花東營生,我不清楚他確實工作,記憶中似去和老榮民一起開路打石頭,又過了約莫十年,我上尉時當某將軍隨從,隨老闆赴花東看部隊,老闆興來說去經國先生民間朋友賣水餃的「同心居」午餐,我到廚房找餃店老闆,赫然看到老任也在裡面包水餃,他撫摸著我的上尉階,直喊著「這麼大了!有這麼久了?」,我看到他眼裡有淚水,也知道他終於成家了,和一位原住民遺眷,是阿美族的。
    民國97年,我接到他女兒打來的電話,說老任95高齡大去了,我與內人在穿梭於花東山海間的火車上,望著窗外快速移動的林樹,想著他在我家時的種種情景和他離亂的一生,很為他難過。
    在靈堂,和他早到的鄰居聊他,說到幫他寫信的那段,鄰居說他後來自己已經會看報了。我向從未謀面的任嫂和眾兒女致意後黯然離去。
    一根繩子讓我想起這麼多的往事,當年在一屋下喧笑的父親、母親、叔叔、大哥、二哥及堂表哥,還有老任,都已悄然離世,只剩下我一個演員,懷想往事,能不概然!
    如今每回把紙提袋裝了回收物送走時,我都把繩取下,用來綁樓頂瓜架,每綁一根,都會想起老任和老家一次。

 


照片來源:作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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