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傳媒楊秉儒專欄】其實,我真心感謝楊雅喆導演費心拍攝《天橋上的魔術師》這一部共10集的電視影集。
因為這部影集,讓大家再度回憶起那個在自己生命中曾經真實存在過的「中華商場」。
只不過,或許烙印在我們記憶深處裡的「中華商場」,跟楊雅喆導演心裡的那個「中華商場」長得不大一樣就是了。
享年31歲的「中華商場」(民國50年4月22日-民國81年10月30日),是八座三層樓水泥建築,由北(忠孝西路口)而南(愛國西路口)排列,以「八德」為名,分別為忠、孝、仁、愛、信、義、和、平棟,總長1,171公尺,當時政府在西門圓環及其以北商場建築棟與棟間的重要路口,均設置行人天橋,不 但藉此得以安全跨越鐵路平交道,連絡中華路東、西兩側,還可以直通商場二樓。
在「中華商場」曾經陪伴我走過的20年歲月裡,第一次去「中華商場」,是6歲時的農曆春節,爸媽帶著我去西門町萬國戲院看電影,電影片名早已忘記,但是電影散場後,爸媽帶著我去逛「中華商場」,在商場屋頂上那一座座「國際牌」、「黑松汽水」的大型霓虹燈廣告燈箱,閃爍著誘人的浮華,令人目眩神迷,這是我對「中華商場」的第一印象。
然後爸媽帶我去「中華商場」義棟(第6棟)一樓的「點心世界」吃鍋貼、喝酸辣湯,那個味道就這樣深深地刻在我的味蕾裡,永生難忘。從那一刻起,「中華商場」就跟我的生命緊密連結。
國小的時候,每次只要爸媽說要帶我們去逛「中華商場」,那就是必須盛裝打扮的大事。
沐浴更衣是一定要的,平常不輕易穿上腳的黑皮鞋、過年拜訪親友才有可能穿上身的小西裝這時候才有機會亮相。在這個階段,「中華商場」對我的意義就是美食。「點心世界」、「真北平」、「酒釀湯圓」、「吳抄手」,大江南北各路美食,都聚集在「中華商場」,滿足饕客的味蕾,更撫慰他們的思鄉之情。
上了國中,當年念南門國中放牛班的小子,翻牆翹課是家常便飯。反正學校圍牆一翻過去就是植物園,要是嫌植物園裡的花草樹木、假山荷花池看膩了,就走遠一點去逛「中華商場」。
那時候,國中放牛班的學生就流行跑去「中華商場」訂做制服,無論是緊得可以勒住大腿的藍短褲,還是俗稱「控叭辣」的卡其長褲,到「中華商場和棟」找店家,包君滿意。
對了,訂作制服的錢,還是拿自己收藏多年的集郵冊,加上偷我老爸的集郵冊,拿到仁棟或愛棟的郵票、古幣蒐集與交換專門店變賣才湊齊。當然,回家被老爸人贓俱獲後,免不了又是一頓好打。
同時,我也忘不了,當年的放牛班小子,在外面跟別的學校混混打架打輸了,一身狼狽地躲到平棟二樓樓梯間的公廁清洗傷口,那個充滿樟腦丸與阿摩尼亞、尿騷味的公廁,還真臭啊!
有的時候,我會去「中華商場平棟」找住在那裡的同學,看著拿大鋼杯泡茶的老兵們,悠閒地坐在騎樓走廊上,一邊喝著茶一邊下棋,或是看著店家熟練的用竹籤編織著各式蒸籠,或是跑到二樓的「李慎思鞋店」,看著李伯伯細膩的製作京劇戲靴,多年之後,我才知道當年的李伯伯,就是李國修老師的父親。那時候的「中華商場」,是一種安然閒適的歲月靜好。
上了高中,到「中華商場」訂做制服依然是家常便飯,買雙木跟小皮鞋,新鞋子拿在手上,就趕快到騎樓邊找熟識的外省老伯伯修鞋匠報到,請他在我的鞋跟上釘上鐵片,為的是可以每次在學校朝會擔任儀隊護旗兵或朝會司儀時,踏步前進可以發出清脆的響聲。
我人生中許多的第一次,都跟「中華商場」脫離不了關係;第一台「愛華隨身聽」,是在「中華商場孝棟」買的;我上實習課所需要的各式電子零件,是在「中華商場忠棟」買的;我的黑膠唱片、西洋流行音樂錄音帶,是在「中華商場信棟」二樓的「佳佳唱片行」買的;就連入伍服役之後,遇到裝檢或連上經理裝備、部品出了短缺問題,這時候就有機會遞假單跑回台北,到中華商場和棟、平棟的軍用品店找老闆商量商量,通常都可以順利解決問題;當年這些軍用品店之神通廣大,小至兵籍名牌,大至鋼盔甚至步槍刺刀,只要你出得起錢,任何軍用裝備問題都可以迎刃而解。
民國81年12月3日,當我拿著退伍令,揹著黃埔大背包,搭著火車回到台北車站,走到早已在當年10月30日將8棟「中華商場」建築物全數拆除完畢的中華路,心中的悵然無法言喻。「中華商場」陪伴我走過20年的人生歲月,我竟然連送它最後一程的機會都沒有。
這就是烙印在我生命中的「中華商場」。20年的歲月裡,沒有什麼亂七八糟的「白色恐怖」、「二樓特務」、「無故失蹤」;楊雅喆導演或許盡其所能的還原了「中華商場」的建築場景,但是只還原了外殼,卻錯置了不屬於「中華商場」所擁有的靈魂。
我們所熟悉的「中華商場」,是成千上萬,活著走過那個年代的人們,無可抹滅的共同記憶,所以,無法拋開政治偏見,帶著特定政治目的性與自以為是的社會性使命進行創作的台灣導演們,請不要輕易褻瀆這個屬於千萬人共同記憶的「中華商場」,因為我們這群人都還活著,我們的見證,會讓你的創作不再具有說服力。
作者為資深媒體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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