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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詩萍》我的・李後主之十

〈雖然亡國,李後主卻非傳統印象的亡國之君〉
    【愛傳媒蔡詩萍專欄】歷史書寫,都是「還原歷史」的嘗試。即便是,在事件發生的當下,就算有人現場速記下來,也可能僅僅只是捕捉到「部分的」真實。
    這沒辦法,「當下」永遠比我們所能記下的,更為廣袤、複雜。
    何況,在那個「事件當下」的現場參與者,每個人的角度,心思,企圖,都不一樣,這便是何以,許多重大事件的見證人,常常所見證的事實,竟然可以彼此出入極大!
    小說家芥川龍之介的《羅生門》,導演黑澤明據以改編的電影《羅生門》,之所以令人大開眼界,也在於,他們各自以不同的媒介,讓我們反省了,何謂「事實」?何謂「敘述」?之間的種種反差。
    歷史,亦然。李後主的事蹟,在新舊《五代史》裡,篇幅都很簡略,不過是亡國之君而已。無論新舊五代史,都把十國視為偏支、旁支,而非正統,於是,在評價上,很自然往往流於簡略,或失之於偏頗。
    也難怪,畢竟,短短五十三年間,政權更替如此頻繁,十國,尤其是南方九國,又被當成偏支,對這些小國家、小政權,缺乏正確的理解,雖然符合皇朝正統史觀,卻嚴重忽略了「大歷史」的意義。
    如果,我們換個角度,從恢宏一點的歷史觀,從社會經濟史的視野出發,就會注意到,唐朝末年到五代十國,北方的政權爭奪戰,殺戮破壞極為嚴重。
    政治的權力中樞,固然選在北方你爭我奪,然而,南方則相對安定,彼此間的攻伐,雖然不能完全豁免,可是,在戰爭次數上,在慘烈程度上,都不如北方!
    由於相對安定,這才有北方文人紛紛逃亡南方避亂的舉動,形塑了南方經濟發展的契機,也有助於文化興盛的偏安局面。
    唐代晚起,逐漸興起的文學新類型「詞」,五代時期,在西蜀,在南唐,蔚為風潮,不是沒有原因的,局勢穩定,經濟繁榮。
    北宋,雖然一統江山,但汴京的經濟,漸漸依靠水運,從江南送上大批的商品,進入都城,就證明了五代十國時期,江南的繁華,已經為日後東南區域的崛起,奠定了根基。
    我們從北宋留下的〈清明上河圖〉,畫中河運的頻繁,商船的擁擠,市容的熙攘,不難擴大想像那一副榮景。
    正因為從大歷史的角度看,我們可以突破「皇朝正統史觀」的謬誤,對南唐李氏政權,才可以有不一樣的視角,重新評估。
    而這,也多虧了後來,諸多筆記叢談,旁支歷史的爬梳,創作,替我們保留了不少當時的記載。
    例如,清朝出版的《十國春秋》裡,李後主的形象,便豐富且生動多了。為何?
    因為,時代變遷,朝代更迭,當年新舊五代史的時候,編寫歷史的學者,還有當朝的顧忌,等到了北宋翻覆,南宋立朝,南方的份量與日俱增,當年五代十國的正統論,不足以解釋南方崛起。各種穿透正史的材料,視角,遂紛紛出籠。
    之後,繼起的元明清,越是後代,看五代十國的眼光,便越來越寬闊了。其實,在撰寫《新五代史》時,歐陽修已經運用了相當的筆記叢談當材料。
    等到清朝吳任臣撰寫《十國春秋》,他蒐羅到的筆記叢談,稗官野史,當然更為豐富。在運用上,亦因為時代的距離,而遠為自由灑脫。
    因此,關於李後主的故事,甚至他在江南的治理,關於李後主的詞在不同階段的關聯性,也相對的,愈發豐富生動起來。
    舉個例吧,宋太祖曾經公開批評李後主,若能把寫詞的時間,多花在治理國政上,南唐應不致於亡國!
    這話,看似有理,實則並不充分。因為,北宋與南唐的國力懸殊,根本無從比較。再來,這批評的含意,刻意貶損南唐的政績。
    但《十國春秋》告訴我們:李後主「嗣位之初,屬軍興之後,國勢削弱,帑庾空竭,專以愛民為急,蠲賦息役,以裕民力。」
    「尊事中原,不憚卑屈,境內賴以少安者十有餘年。」什麼意思呢?
    簡單講,是李後主相當愛民,盡量減輕人民稅賦,在委屈侍奉中原的壓力下,依舊讓南唐維持了十幾年的安定生活。不容易啊!這個小朝廷裡的,小皇帝。
    因為他雖亡國,卻不是殘暴之君。當他過逝的消息傳回故國時,「凶問至江南,父老多有巷哭者。」
    《十國春秋》如是記載著。

 


作者為知名作家
照片來源:作者臉書截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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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欄文章,不代表i-Media 愛傳媒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