輾轉接到四叔上周在家中溘然長逝，享年86歲的消息，心情很複雜：不捨至親的辭世，但也祝福他不再受到病痛的折磨。
父親已經過世28年，他如果在世，今年是101歲的嵩壽。
祖母在當年的宜蘭算是很有成就的，能夠生出六個兒子、一個女兒，可以幫家族至親們承繼4個不同姓氏的香火：父親在七個手足中居長，他和屘叔接續了游家的香火，二叔、三叔則繼承入贅游家的祖父姓李，剛剛仙逝的四叔繼承無嗣的舅公姓雷，五叔則送給姨婆接續林家的香火。
這是在移民社會的宜蘭非常稀鬆平常的情形，過年過節時總是會擺出許多不同姓氏的牌位來祭拜，小時候父親會千叮嚀、萬交代：「妳以後交男朋友，絕對不可以找游、王、沈，因為這三姓都是一家人！」更精準地說：宜蘭的王游沈都系出同源吧！但是我們這一家，不只王游沈，已經擴及到李、雷、林，還有我這莫名其妙的葉姓！
我的改姓葉，來得莫名其妙，也對我的童年蒙上陰影。我的先祖來自福建漳州詔安，父親是游氏龍贊房第16世，因為輩分很高，幼年時期在宜蘭，常常有人叫我小姑婆。
我七歲時舉家遷居台北，開始賃屋而居的苦日子。當年靠著父親微薄的警察薪水，要供應六個子女求學，非常艱苦，母親還需要在外工作補貼家用。
十歲時，我被過繼給父親的一個「老」同事，改姓葉，我依稀記得在台大醫院擔任看護的母親回家時，因此與父親大吵一架，因為葉老先生當年已經76歲。
但是母親的抗議並沒有辦法扭轉我從游毓蘭變成葉毓蘭的命運，因為老先生年紀太大，在我過繼給他後沒有多久就過世了，就算父親後悔了，帶我上了幾次法院，沒有辦法把我的出養中止，來不及讓我改回原姓。
從此，我就成為游家中的異姓人，從沒有離開過游家的異姓人。也因此，縱使父親是警察，我從十歲開始就沒有眷屬的實物配給與子女教育補助費，從那時開始，就知道如果沒有好好讀書，沒有考上公立學校，我就不能升學了！
於是，我從正港宜蘭人游毓蘭，變成冒牌外省人葉毓蘭。
這些不足為外人道的家事，很難啟齒；在學期間，我很少讓同學到我的家裡來，因為母親對於別人叫她葉媽媽很不自在，連我的身分證上父母欄本來有她和養父並列，也被她抗議，怕招致她二嫁的誤會，所以我的身分證上母親欄位上是空白。
多年後，有些故舊好友的姓氏，在兩岸交流後改回原姓，李柏良正名為劉柏良、王學良正名為鄧學良。
有人告訴我：你也可以向法院聲請改回游姓。但是，年歲越長，我對於姓啥越來越釋然，尤其在父後這20幾年，看到李三叔、雷四叔、林五叔、游屘叔，與父親神似的容貌，知道不管姓啥，這是改變不了的血濃於水。
就像四叔，即使他從小就過繼給雷家，四十幾年前，他對我大哥可是毫不猶豫地給予第一桶金的投資，雖然創業失敗，大哥也因車禍早逝，但是這個恩情我永遠記得！
四叔，恭喜您離苦得樂，可以與您的父母哥哥們在天上重逢了！
作者為立委、前警大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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