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來一位東華的學生在綠島潛水,不幸往生,東華的老師還私下發起募款,協助喪家,讓人感動。
趙校長不辭辛勞,親赴告別式,慰問家屬。相信在哀痛的情緒下,寫下了:「尤其是台南這場,非常令人難過與不捨,希望所有的年輕人參加有風險的活動前,能多想想自己的父母親養育之恩,千萬不要輕易涉險!」
此文一出,引起一些小小的對話,反映了世代間對於運動與探險的價值差異,雙方願意持續溝通,希望也帶來一些新的省思。
潛水亡故,造成家人傷痛,在傳統觀念中亡者會遭到斥責,認為是不孝的。因此溫情呼籲,相信校長原意是很溫暖的。
站在年輕人的角度,無論是追求運動的傑出表現,拓展生命經驗的超越,探險、潛水與登山的價值,都需要重新理解。
以下摘要一篇東華歷史系畢業校友陳姵穎寫的報導:
吳明益進一步闡述,「多數人的人生都很貧乏,但我們都知道人生條件對寫作太重要了,像海明威,他的生平、他的狩獵、他的從軍生涯,如果缺少這些,海明威還會是海明威嗎?
當然也有平凡度日寫出好作品的人,我並不是否定這些事情。這是一種人生機率的問題。
以廣義的定義來看,文學到底是什麼東西?文學就是用文字把個人經驗、個人情感,把個人理解或不理解的事情傳遞給另一群人。
像我在看澤木耕太郎寫登山家山野井泰史的《凍:挑戰人生極限的生命紀錄》時,我很受震撼,因為書裡面充滿了生命的不合理。
生物在遇到危險的時候會剎車,但某些登山是不剎車的,人類踏出了這一步,變成精神冒險,其他生物是不這麼做的。」
某些登山是不剎車的,也因此有無數登山者「把自己給了山」,包含前年春天因大雪受困,撐了四十四天仍無法自尼泊爾山區歸來,十九歲的東華學生劉宸君。
出發之前,吳明益的「自然書寫」是劉宸君所修的唯一一門課,高中時他已聽過吳明益演講,也寫過信。
「大一很難選到這門課,他跑來問加簽,說是專程來上這課的,我問他為什麼?他說之後要休學去登山,我說如果是這樣你就來上課吧。」相處的時間不長,但劉宸君對山的熱愛和筆下的文字,都令吳明益耳目一新。
寫作一直是劉宸君的夢,共赴尼泊爾生還的旅伴梁聖岳與好友羅苡珊因而想為他編一本作品集,三人的共同創作入選第五屆吳鄭秀玉女士黑潮獎助金「海洋藝術創作類」,並由春山出版。
這樣一個具野地能力又富文字天賦的創作者,「他看起來正要出發,沒想到這麼快就消失了。」總編輯莊瑞琳邀請吳明益為此撰寫推薦序,「我想我就是在序裡懷念這個年輕人,對他的作品我沒有什麼說三道四的資格,也不希望把他說成傳奇,因為在他最後的時光裡,一定只想著要活下去而已。」
麥克法倫在《心向群山》中寫道:「希望,恐懼。希望,恐懼──這就是登山的基本節奏。
在山上,生命越接近自身的滅絕,似乎往往,就會活得越熱烈:在瀕死的瞬間,活著的感受會空前鮮明。」
冒險是登山經驗的核心,也是「人類珍貴的精神價值,把它寫出來之後,就是文學。」
過去台灣有山禁、海禁,類似活動都以國家安全為由加以限制,復以家庭和諧與個人安全來阻礙,這當然讓新生代的青年面對全球時,看到外國友人都能在山海中盡情揮灑,不免對校長的溫情呼籲感到惶惑。
賴星宇說:「您知道自己作為一名大學的教育者不僅僅呼籲大家遠離危險,而是應當尊重已經成年的學生所做的決定,應當相信學生可以為自己的生命負責,而不僅僅以「輕易涉險」來將學生幼體化,如此將難以以正確的觀念教育學生如何面對有危險性的活動。最後請校長節哀,祝您安好。」
希望爭得青年的主體性,在論述中講到顛覆傳統的「並非所有年輕人的生命都是父母親養育,也並非所有養育都是恩情」,會造成不同世代者看法上的歧異,但我相信賴星宇想說的是個體生命有來自於父母、養育者,更多也來自社會、教育體系和自身的成就。
校長顯然沒有理解這點,對於學生的主張感到錯愕,才有:「我從頭到尾都沒有說去爬山去玩水有什麼不恰當,只希望大家多思考一下安全,你們都是成年人,愛怎麼做也沒人攔得住,不是父母親帶大的也總是有人去撫養你們長大的!」類似的回文。
何若瑜說:「以外人的角度來看,只要登山、潛水這類運動出了意外,就會被人擅自解讀成冒險、玩命,甚至白目。我明白您愛惜年輕生命,但請問我們能不能多一點思考?我們都不希望憾事發生,但以『想想父母養育之恩』來貶低他們靠近山、看見大海的渴望,不是一個明智的說法。」
則在提醒校園治理上,遇到類似亡故事件時,該如何呈現教育的價值?兼顧青年人挑戰自然的意志力?又不要把青年冒險動輒描述為「傳奇」?
一件傷痛的事情發生,必然有諸多不同的詮釋,東華是個自由與充滿批判思考的地方,賴星宇、顏澤丞、何若瑜都是敏於思考的學生,趙校長願意說出己見,相信多溝通,會有更清晰的新觀點。
作者為東華大學華文文學系教授
●更多文章見作者臉書,經授權刊載。
●專欄文章,不代表i-Media 愛傳媒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