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分手時,都是風華正茂的年輕人。後來,一道海峽,分隔兩地。幾十年來,彼此再未通過音訊。
兩人是世交,是兒時的玩伴,也是旅俄留學時的同窗,交情自是非同一般。歲月不饒人,幾十年過去了,兩人都垂垂老矣。
桑榆暮年,彼岸的老人寫給對岸的老人一封信,言辭懇切,掏心掏肺,要求渡海來臺見一面。可是卻石沉大海,未獲回應,還被老人的繼母來了一封長信,義正辭嚴,喝斥一頓。
老人表錯情,老友會錯意了,其實你不懂我的心。這位乳名建豐,留俄時學名尼古拉維拉迪夫洛維奇伊利扎諾夫的老友,接信後,相應不理。
碰了一鼻子灰,老人心裡怏怏不樂,隔年就抱憾而逝。幾年後,老友也積勞成疾,與世長辭。
兩人先後到天國報到,天國不分兩岸。「度盡刼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不知兩人是否已和好如初?正在天上,攜手笑看人間滾滾紅塵。
當年,兩岸阻絕,魚雁往返不易。沒有微信,沒有推特,沒有LINE,沒有Facebook,沒有私下熱線,老人的這封信,是透過香港的兩家報紙,公開發表。
這封信,有可能改變你我的命運,有可能改變所有中國人的命運。可惜就像一粒石子投入水中,僅泛起一圈漣漪,最後一切又恢復平靜。
台灣海峽依舊濁浪濤濤,歷史的巨輪仍不斷地往前推進。
茲分享這封信。不作評論不作回應。
經國吾弟:
咫尺之隔,竟成海天之遙。南京匆匆一唔,瞬逾三十六載。幼時同袍,蘇京把晤,往事歷歷在目。惟長年未通音問,此誠憾事。近聞政躬違和,深為懸念。人過七旬,多有病痛,至盼善自珍攝。
三年以來,我黨一再倡議貴我兩黨舉行談判,同捐前嫌,共竟祖國統一大業。惟弟一再聲言「不接觸、不談判、不妥協」,余期期以為不可。世交深情,於公於私,理當進言,敬希詮察。
祖國和平統一,乃千秋功業,台灣終必回歸祖國,早日解決對各方有利。台灣同胞可安居樂業,兩岸各族人民可解骨肉分離之痛,在台諸前輩及大陸去台人員亦可各得其所,且有利於亞太地區局勢穩定和世界和平。
吾弟嘗以「計利當計天下利,求名當求萬世名」自勉,倘能於吾弟手中成此偉業,必為舉國尊敬,世人推崇,功在國家,名留青史。所謂「罪人」之說,實相悖謬。侷促東隅,終非久計。
明若吾弟,自當瞭然。如遷延不決,或委以異日,不僅徒生困擾,吾弟亦將難辭其咎。再者,和平統一純屬內政,外人巧言令色,意在圖我台灣,此世人所共知者。當斷不斷,必受其亂。願弟慎思。
孫先生手創之中國國民黨,歷盡艱辛,無數先烈前仆後繼,終於推翻帝制,建立民國。光輝業績,已成定論。
國共兩度合作,圴對國家民族,做出巨大貢獻。首次合作,孫先生領導,吾輩雖幼,亦知一二。再次合作,老先生主其事,吾輩身在其中,應知梗概。
事雖經緯萬端,但縱觀全局,合則對國家有利,分則必傷民族元氣。今日吾弟在台主政,三次合作,大貴難缷。雙方領導,同窗摯友,彼此相知,談之更易。所謂「投降」、「屈事」、「吃虧」、「上當」之說,實難苟同。
評價歷史,展望未來,應天下為公,以國家民族利益為最高準則,何發黨私之論!至於「以三民主義統一中國」云云,識者皆以為太不現實,未免自欺欺人。三民主義之真締,吾輩深知,毋需爭辯。
所謂台灣「經濟繁榮,社會民主,民生樂利」等等,在台諸公,心中有數,亦毋庸贅言。
誠為貴黨計,如能依時順勢,負起歷史責任,毅然和談,達成國家統一,則兩黨長期共存,互相監督,共圖振興中華之大業。否則偏安之局,焉能自保。有識之士,慮已及此。事關國民黨興亡絕續,望弟再思。
近讀大作,有「切望父靈能回到家園與先人同在」之語,不勝感慨繫之。今老先生仍厝於慈湖,統一之後,即當遷安故土,或奉化,或南京,或廬山,以了吾弟孝心。
吾弟近曾有言:「要把孝順的心,擴大為民族感情,去敬愛民族,奉獻於國家」。
誠哉斯言,盍不實踐於統一大業!就國家民族而論,蔣氏兩代對歷史有所交代,就吾弟個人而言,可謂忠孝兩全,否則,吾弟身後事何以自了,尚望三思。
吾弟一生坎坷,決非命運安排,一切操之在己。千秋功罪,繫於一念之間。當今國際風雲變幻莫測,台灣上下眾議紛紜。
歲月不居,來日苦短,夜長夢多,時不我與。盼弟善為抉擇,未雨綢繆。「寥廓海天,不歸何待!」
人到高年,愈加懷舊,如弟方便,余當束裝就道,前往台北探望,並面聆諸長輩教益。
「度盡刧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遙望南天,不禁神馳,書不盡言,諸希珍重,佇候復音。
老夫人前請代為問安。方良、緯國及諸侄不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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