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logo

蔡詩萍/《張愛玲100》之二十九

〈胡蘭成之後,賴雅之前(六)。胡適(中)〉
    胡適是大學者,五四新文學運動以後,他幾乎是中國現代化的代言人,自由主義的旗手。時代的烏鴉。國共都不喜歡他。
    胡適自己說,哲學是他的職業,歷史是他的訓練,文學則為娛樂。但胡適的文學,主要還是明清小說的考證,藉以推廣他的科學方法,以及白話文主張。現代文學方面,胡適除了結交文友,寫過一些新詩外,其實接觸不深。
    對張愛玲來說,創作小說是她的天賦與專業,做研究呢,則是她試圖在美國生存下來的嘗試。胡適與張愛玲,幾乎難有交集的。但張愛玲跟她弟弟搶讀《胡適文存》,是她對胡適景仰之始。而她父親,竟也慕胡適大名,買回《海上花》,讓張愛玲翻出興趣。
    張愛玲的記憶中,與胡適有三次見面。兩次在胡適紐約的寓所。
    第一次,張愛玲帶了炎櫻去,與胡適夫婦,四人愉快暢談。顯然是閒聊居多。但胡適講了關於他,與張愛玲家族的關係。
    《胡適日記》記下當天情景。1955年11月10日。
    胡適記下:Eileen Chang,張愛玲,author of 《秧歌》。
    知道她是張佩綸的孫女。張佩綸曾經推薦先父去吳大澂那任職,這是先父官場生涯的開始。後來張佩綸被貶謫,先父還曾寄信並附贈二百兩銀子。張佩綸曾記在他的日記裡。
    胡適是平易近人的學者。一定有鼓勵張愛玲去看他。張愛玲果真單獨去見他。但場面有些尷尬。張愛玲不是一個健談型的人。想必,她想多談談小說吧!
    但胡適可是學問廣博,很會聊天的人。張愛玲自己說:「跟適之先生談,我確是如對神明。」
    她有一段很文學的比喻。「是像寫東西的時候停下來望著窗外一片空白的天,只想接近真實。」這段話,頗費解。從很多人的回憶錄來看,胡適絕非不能聊天之人。他也不會高高在上。他對晚輩尤其平易。
    為何獨獨張愛玲,在胡適面前,宛如面對神明?須知,面對神明,除了虔誠,很難再有什麼輕鬆對話。
    依張愛玲的追憶,他們是在聊起中國大陸的淪陷,這話題上,話不投機了。
    胡適認為是純軍事的失敗。張愛玲卻認為三零年代起,就感覺左派的壓力。很明顯她不同意胡適。胡適很快換了話題。但胡適建議她,可以到哥大圖書館借書,那裡藏書多。而張愛玲只經常到市立圖書館借書,從未去過哥大。
    我猜,她的表達方式,一定讓胡適感覺她沒需要去,亦不太想去。於是,胡適跟她之間,在這話題上,又觸礁了。
    胡適的日記裡,沒記載這次會面。但張愛玲說,胡適後來又去她住的地方看她。顯然仍是諄諄長者的關切。張愛玲與大學者胡適的淵源,起自於小說。但小說之外,胡適的關切話題,似乎都不是張愛玲感興趣的。
    偏偏張愛玲不善交朋友,連胡適這樣和藹可親的長者,都屢屢談話觸地雷!
    我們可以想見,後來,張愛玲想在美國大學任教謀職,起初雖有機會,但最終總是搞到不歡而散!
    她不善與人溝通,尤其是面對面的。這幾乎,是她的人生障礙。可是,就因為她是張愛玲啊!

 


作者為知名作家
●經授權刊載,原文分享於作者臉書。
●專欄文章,不代表i-Media 愛傳媒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