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忽得一夢,夢見一少年,鬼鬼祟祟,偷窺楊貴妃出浴。老夫掩其身後,趁其不備,一逮正著。少年自承是韋大寶,經查他的前世,竟是唐朝著名詩人韋應物,著實讓老夫大感意外。
其實何怪之有。韋應物在任滁州(安徽滁卅)刺史任內,曾寫了一首「逢楊開府」詩,這是一首懺悔詩。他把故人老楊當神父,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向他告解了少年時不少的荒唐行徑:「少事武皇帝,無賴侍恩私,身作里中橫,家藏亡命兒。朝持樗蒲局,暮竊東鄰姫。司隸不敢捕,立在白玉墀。驪山風雨夜,長楊羽獵時。一字都不識,飲酒肆頑痴」。
詩中說明,他少年時橫行鄉里,窩藏罪犯,設局詐賭,偷香竊玉,警察莫可奈何,只能站在他家的台階上,不敢逮捕。他大字不識一個,整天只知道飲酒玩樂。他敢這麼囂張,全仗祖先的餘蔭,十五歲時,就混到唐玄宗身邊當貼身侍衛,侍侯皇帝老兒和楊貴妃到華清池泡溫泉。他雖是小小的近侍,卻狐假虎威,橫行霸道,鄰里苦之。
這個唐朝小太保,算是他命好,若生在今日,不消說,會被送到少年感化院或綠島管訓,會不會成為詩人還不知道。唐朝天寶年間,安史之亂,唐玄宗趁亂逃到蜀中,拋下了這個可有可無的小近侍。韋應物頓失靠山,威風不在,走上街頭,人人喊打。他思前想後,痛改前非,開始學習寫字,折節讀書,開卷有益,發現了書中有真滋味。
從此,他開始廢寢忘食浸淫書海,也開始寫詩,描寫田野風物,他的詩愈寫愈好,連當代大詩人白居易都推崇:韋應物的詩,除清雅之外,還高雅閒澹,自成一體,當今之世,誰人能及。茲列舉數首:「懷君屬秋夜,散步詠涼天。空山松子落,幽人應未眠」。「獨憐幽草澗邊生,上有黃鸝深樹鳴。春潮帶雨晚來急,野渡無人舟自橫」。「去年花里逢君別,今日花開又一年。世事茫茫難自料,春愁黯黯獨成眠。身多疾病思田里,邑有流亡愧俸錢。聞道欲來相問訊,西樓望月幾回圓」。「去年澗水今亦流,去年杏花今又開。山人歸來問是誰?還是去年尋春客」。
「江漢曾為客,相逢每醉還。浮雲一別後,流水十年間。歡笑情如舊 ,蕭疏鬢已斑。何因不歸去?淮上有秋山」。「結茅臨古渡,臥見長淮流。窗𥚃人將老,門前樹已秋。寒山獨過雁,暮雨遠來舟。日夕逢歸客,那能忘歸遊」。「可憐白雪曲,未遇知音人。恓惶戎旅下,蹉跎淮海濱。澗樹含朝雨,山鳥哢餘春。我有一瓢酒,可以慰風塵」。
韋應物苦讀出身,他的詩作,語言簡淡,意境深遠,唐詩三百首中,節錄了他的詩作十二首。少年子弟江湖老,這名昔日的長安浪子,終未能回到長安。五十五歲那年,卒於蘇州,後人又稱他「韋蘇州」。浪子回頭金不換。小流氓,也可以成大詩人。這是一則多麼勵志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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