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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詩萍/老男孩.小日子之二十五

〈他鼓舞自己,越是不安越要忠於自己啊〉
    少出門了。本來就蠻宅的他,更願宅在家了。這裡摸摸,那裡碰碰,忙完,坐下來,讀書,上網,喝茶喝咖啡。收入雖然由於活動減少,銳減,不過,開支也因為少出門,亂花錢的機會也變少。
    他有留意到,一家網路書店上,竟然有一本老書一直在百大的榜上。他年少時,很受影響的小說,《異鄉人》。連帶的,作者其他幾本書,也常常會被點選到,包括《薛西弗斯的神話》,包括《鼠疫》(舊譯《瘟疫》)。
    他少年時期,滿腔憤青,讀書是解悶,找思想出路的窗口。還好,有這窗口,可以憑欄遠眺,想望遠方,他才沒有貿然的從窗口跳下,冒失的淪落深淵。他才經歷過很多事,擦肩過很多人。
    他才遇上愛情,他才進入婚姻,他才巧遇女兒,他才知道中年以後人生可以是怎麼一回事!
    聽說,這幾年,卡繆突然又紅回來了。《異鄉人》在出版市場,始終長銷。又紅回來,跟人在世上的體悟有關吧。他常說自己是「存在主義之子」。他的人生基調,都是吧!二十世紀,整個來說,都是騷動的。
    兩次大戰,一戰奪走了卡繆的父親。不識字的清潔工母親,辛苦拉拔卡繆。異鄉人,若是邊緣人的體悟,那卡繆青年時代以前,全是邊緣人處境。他在法屬阿爾及利亞長大成人。
    二戰時,他在淪陷的巴黎,親睹戰爭的創傷。戰爭期間,出版了《異鄉人》與《薛西弗斯的神話》,聲名大噪。可他還是邊緣人,因為,他從來不屬於巴黎那優雅的文人傳統圈。
    戰後,他拿到諾貝爾文學獎,巴黎人仍舊酸言酸語。二十世紀兩次奪走千萬人命的大戰,沒有讓卡繆懷憂喪志。
    1960年,卡繆卻死於一場車禍,年僅不到五十歲。
    他有時回想,自己為何那麼迷戀過卡繆呢?年輕時,一定是憤青歲月,讓他在卡繆出身卑微卻以一支筆,打造了自己不凡的人生所啟發吧!
    多年後,他懂了卡繆同一年出版《異鄉人》與《薛西弗斯的神話》,不是巧合。《異鄉人》是《薛西弗斯神話》的文學版本。《薛西弗斯的神話》是《異鄉人》的哲學文本。人生總是徒勞的,日復一日。
    但,存在的意義,也就在日復一日的徒勞裡,益發像我們剝開被層層蔓藤糾結的傾頹古廟,驚訝的發現,原來神祇仍在,原來千古以來,我們心中的信念,其實一直沒變!
    人生總是徒勞的,但日復一日的徒勞,讓我們觸碰了靈魂最深處,會感動會撼動的意義。在動盪中,人會突然感知到,好像理所當然的一切,都不是那麼理所當然起來。
    走到了二十一世紀。
    曾經有過的樂觀,以為歷史終結,以為意識形態終結,但時不時一隻黑天鵝突然竄出,不確定,原來始終是我們活著最本質的不安。於是,存在先於本質,不管你是誰,不管你出身如何,我們面對不確定的威脅,永遠會記得「存在」優先。
    他的老友楊照說得真切,卡繆真諦,無非就是忠於自己的靈魂。他還記得當年讀過的《異鄉人》、《薛西弗斯的神話》,老譯本分別出自詩人莫渝,台灣本土比較文學博士第一人張漢良的手筆。
    如今,新譯本從法文直接入手,譯者也都是新生代了。世代交替,歲月悠悠。但我們忠於自己的靈魂,不能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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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為知名作家
●經授權刊載,原文分享於作者臉書。
●專欄文章,不代表i-Media 愛傳媒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