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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亞君/「哈哈哈,我好想死…」─微笑憂鬱

 

  去年二刷電影《小丑》之後,大受震撼,心裡就一直在想這個主題。電影中有一幕非常經典,小丑亞瑟在雜亂的後台化妝間裡化妝,憔悴的他凝視著鏡子,兩手用力將嘴角往上拉,強行露出一個猙獰的微笑,而此刻,一滴淚和著黑色眼影滑落了下來…那大概是詮釋微笑憂鬱最好的畫面了。

  一直記得自殺的喜劇泰斗羅賓威廉斯,他在手腕上劃了好多刀,再用皮帶繞頸,他們說他死意甚堅。新聞裡出現他的畫面,幾乎都是電影裡搞笑的劇照。其他同樣為著憂鬱症所苦的,還有金凱瑞、豆豆先生、卓別林,周星馳…這些喜劇演員,都像是戴上了面具的小丑,燈光打下來,笑容與肢體就不能自主的極盡誇張搞笑。演了電影《王爾德和他的情人》史蒂芬.佛萊有次接受採訪,談到他的病情和幾度企圖自殺的經驗,他說我每次面對著鏡頭哈哈哈,心裡卻只有一個念頭:他媽的我好想死。

  他媽的我好想死。不只是喜劇演員吧。是因為喜劇與悲劇的反差大,所以我們深刻。但還有多少時候,你,或者我,我們同樣背負著巨大的痛楚與絕望,但因為責任,但因為不知道如何與人言說,或者不知道怎麼求救,最簡單最能夠掩蓋這一切傷口的,就只好哈哈哈。那是很深層很深層的悲哀。你曾有那樣的經驗嗎?坐在床沿一整夜,默默的流著淚,看著天空一點點的亮起;你穿好了衣服,卻走不出房門,你不想去面對那個人或那個工作;站在橋上看著嗚咽溪流,想著其實只有一步,跨出去,一切都結束了。

  你也還記得有多少次,電視新聞上說某某某自殺了,記者訪問著親友,他們都說怎麼可能,他那麼樂觀那麼積極;他們說上週才跟他吃飯,還計畫著夏日旅行;他們說前晚他還在臉書發文,留下了一張再燦爛不過的微笑…對,他們說。

  是啊,他的臉書多麼燦爛。我們在那裡形塑了另外一個人格,一個讓人讚、讓人稱羨讓人忌妒的美好人生;我們還自拍,用各種軟體美化,我們幾乎相信了那個吹彈可破的才是真正自己。我們積極進取,而為了一天比一天更好,我們必須更不斷堆疊上去,好的要更好,直到一天,那個「虛擬」的自我,吞噬了「真實」的自我,像一隻巨大的獸,玃獲了我們,讓我們再不能覺察自我。

  很開心臨床心理師洪培芸寫了這本《微笑憂鬱》,破解了社群時代,日益加劇的慢性心理中毒。談憂鬱症的書很多,但微笑憂鬱是介於「深層憂鬱」與「病症」之間,他們的笑,幾乎都是為了掩飾痛苦。他們也許就是我,他們也許就在你我身邊,背負著高壓的資優生、網紅,身兼數職的三明治父母,總是扮演恩愛的假面夫妻,永遠在追逐別人期待的的好孩子……。

  舊金山金門大橋是全世界第一名的自殺勝地,平均每隔一天就有人從那而一躍而下。一名自殺獲救的倖存者在事後對警察說:其實,在橋上那個徘徊的當下,只要有一個人,有一個人來拍拍他的肩膀,或者,他就不會跳下去了。

  《微笑憂鬱》這本書讓我們卸下偽裝、重新看見自己,也讓我們更進一步去關懷身邊的人。不要總是一個星子殞落了,我們才嘆氣、懊惱,為什麼不能早一步去拍拍他。

 

作者為寶瓶文化社長兼總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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