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看電視,螢屏中出現一中年男子,滿頭華髮,一臉憔悴,用外套遮住了雙手手銬,由法警押解至法庭。看到這個畫面,我不由得想起四十多年前的一幕場景。
那年,初次見到這名男子,他猶是一名調皮搗蛋的小毛孩。如今,卻落得如此狼狽的下場,令我感到唏噓不已。
民國六十八年的一天,我在他父親的辦公室喝茶聊天,他像一頭小犢子闖了進來,橫衝直撞,弄翻了茶水,他的父親正要板起臉孔喝斥,小傢伙已一溜煙不見蹤影。「這個小祖宗,毛毛躁躁,就是不服管教」。他的父親嘴上雖嘀嘀咕咕,眼角卻帶有一絲笑意,看得出他舐犢情深。
他的父親張彥秀,政戰學校新聞系三期畢業,時任澎湖建國日報社長,溫文儒雅,謙和有禮,從不對下屬疾言厲色,是受人敬重的好長官。他年齡較我為長,卻願折節下交,三不五時,邀我喝他珍藏的金門高粱。
張社長娶金門女子為妻,年近不惑才得一獨子,自是寵溺有加,小傢伙就讀報社附近的馬公國小,成天溜到報社搗蛋,張社長一看到他翹課就火,一老一少,一前一後追著跑。這個小傢伙,就是畫面上戴著手銬的遠東航空公司董事長張剛維。
後來,我和張彥秀社長先後離開了馬公,張社長回到台灣後,不久就因病亡故了,沒有留下遺產,享年才五十歲。
他來不及參與他口中的小祖宗讀高中、讀大學的過程;也未看到小祖宗由擺地攤、搞直銷、賣靈骨塔、炒房地產,年未三十,就已成鉅富;他也聽不到小祖宗向鄉親誇口,要讓馬公貧脊的土壤,遍地開出美麗的花朵。
張社長口中的「小祖宗」,成了別人口中的「張大膽」,他越玩越大,商埸上,他像一隻禿鷹,專吃別人不敢吃的肉。
富貴險中求,十多年前,他投下鉅資,入主瀕臨破產的遠東航空公司,搖身一變,成了民航界的大亨。
多年前,我遇見已故立法委員劉文雄,他洋洋得意地告訴我,他現在是遠航的總經理,他的老闆是張剛維,年輕多金的張剛維,緋聞不斷,女友族繁不及備載,後來,又博得一個「空姐殺手」的外號。
近年來,遠東航空新增了許多國內國外的航線,眼看他就要展翅高飛。誰能料到,竟傳出張剛維涉嫌淘空公司資產的醜聞,誰又能料到,忠厚篤實的張社長,五十歲就英年早逝,他的兒子五十歲,年華正茂就鋃鐺入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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