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病床的他，口腔頰膜癌末期，他復發又移轉淋巴，這幾年多次手術後已難言語，只能點頭搖頭，靠一條鼻胃管管灌營養品。
在旁照顧他的是他妹妹，念著還有一點兄妹之情來陪伴，「不然怎麼辦，他就自己一個人，也剩下沒多少時間了。」
他，扁桃腺癌四期，自己一個人住在3坪的一間出租套房，房裡擺著幾卡旅行箱，是他所有家當，聽他說著從前起伏人生，「現在有時出門買便當的力氣都沒有，躺在床上，想著是不是就會這樣靜靜的走了。」雙親都過世，沒有手足親人，他想著，世上再不會有人在乎他的存在吧。
60多歲的她，直腸癌四期，自己一個人租住在一間小雅房，房裡雖小，但一般生活家具一應俱全，布置雅致，陪伴她的是一隻花橘老貓，我一邊跟她聊，貓兒一邊在她身畔喵嗚喵嗚黏著。
她說，從前跟的男人對她不好，後來男人腦中風猝死後，自己竟又為他傷心痛苦，曾整天醉生夢死了2年，「有一天，酒醒了，就想說不能再這樣過下去，然後就此戒酒不喝了，結果現在卻得了癌症，我反而很努力配合開刀做所有治療。以前是能活的時候，不想活，現在是可能會死，我卻很想努力活下去。」
他得了肝細胞癌，去年底發現時是三期，做了電燒及拴塞治療，今年再檢查，卻惡化已四期，他說自己不喝酒啊，醫師說他有B肝惡化；身邊陪他的是已經80歲的老母親，「現在是兩母子相互照顧，老人顧病人，一天過一天吧。」那夜在他們租住的巷弄小房裡，聽著他們的心聲，上樓的窄小樓梯像似通往一個沒有光線照入、呼喊也沒有迴聲的深洞。
她是肺腺癌末期，躺在病床上戴著氧氣罩，虛弱氣如游絲，已講不出一句話，只能勉強望著我們，一旁照顧她的是她的獨生兒子，病床旁有個兒子自備搬來的置物櫃，兒子盡可能把母親所有需要的生活小物都從家裡搬來，把媽媽照顧舒服些，兒子說母親時間不多了，但他想盡力救媽媽；據說兒子之前曾是宮廟裡三太子乩身；他也不知只是此時神佛力量能有多少幫助，但至少是心靈祈求寄託，「就算要走，也希望媽媽沒有遺憾了。」
他在家突然昏倒，太太送急診到醫院檢查，原來他腦裡有顆惡瘤，醫師說是腦癌第四期，但太太要生第二胎，家裡又還有個智障的大兒子；做父親的他即便腦癌術後，頭腦昏昏沈沈，但心心念念，就是妻兒，擔憂那還沒見面的小娃，怕有萬一，以後太太怎麼養孩子。
我的工作，就是看著聽著這些朋友的不同故事，有些使人心傷、有些令人感嘆、有些讓人無奈，有些讓人感動，有些讓我認為真有輪迴報應。
如果還有明天？！面對病痛絕症，每個人想活下去的理由不同，生命態度各有不同，有人覺得從前如何如何，也有人想就算了吧。
每回我聽他們的故事，在絕望中想攀拉著一條救命的繩索往上爬，在苦難中想啜飲一口救命的荒漠雨水，在黑暗中想尋找一個看見的光亮出口、等待天光黎明之時。
故事的最後，有些人藉由醫療、信念或天命，多活了些時間，多做了最後想做的事；有些人很快就是靈堂香燭，生命如此短暫、不由自己。
最近著迷看日劇「派遣女醫Doctor X」，米倉涼子演的醫師大門未知子擁有神奇外科醫技，總能將重症病人救回。
戲劇情節雖難免巧合誇大，但劇中描述的白色巨塔爭權奪利與善惡人性，相信或多或少是如此。對我來說，劇中病患得到的各類病症，都在我的工作受訪者中曾罹患，也是我藉此可瞭解各類病症的醫學專業。
大門未知子戲中每集的經典台詞：「我絕不失敗」，她認為因為病人可能只有一次活命機會，所以絕不能失敗，是身為一個醫師所必須做到的。
肺炎疫情爆發，一波波威脅逼來，我們用了許多方法防疫、醫藥治療。
我們發現人類文明、醫學發展至今仍如此有限，遙遠的是外太空探索、但宇宙無窮盡；黏近身上的是微小看不見的細菌病毒，但我們無法消滅。只是人就算防了病毒，但還有許多重症病痛可能發生，然後，還有許多無法預料的交通意外。
大門未知子或豪斯醫師，都是在戲劇中。人活著，並不容易，不知下一刻會如何。回到最基本的，人生一瞬，把握當下，珍惜所愛，把活著的每個今天都認真過。
作者為新聞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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