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8和平紀念日」當天，在高雄衞武營，聽英國作曲家布瑞頓（Benjamin Britten , 1913-1976)的《戰爭安魂曲》，精彩絕倫，賺人熱淚。
知名德國當代藝術家沃爾夫岡・蒂爾曼斯（Wolfgang Tillmans，1968-）特別飛抵高雄，安排舞台設計。他以鮮活影像，把戰壕裡的不安脈動，戰亂中的人性掙扎，殘忍、無情、罪孽、悔恨與救贖⋯，搬上舞台，在糾結複雜的情緒中，讓人聲與樂音共震，天神與地魂同悲，一起反思醒悟戰爭的可怕，果然，台上台下情緒交融，令人無比感動。
這是衞武營與英國國家歌劇院首度攜手合作，把2018年11月在該劇院首演過的《戰爭安魂曲》，引進高雄，結合在地資源，作為「228和平紀念日」的特色演出。
《戰爭安魂曲》的由來，導因於14世紀英國考文垂大教堂（Coventry Cathedral）在第二次大戰被轟炸摧毀，後來原地改建新教堂，布瑞頓於1961年受邀參加創作，引用戰爭詩人歐文（Wilfred Owen，1893-1918）的詩詞譜曲。
歐文是位在一戰期間陣亡的阿兵哥，當時他拉丁文書寫的詩作。布列頓於1962年完成作曲，並由當年的5月30日以合唱曲的方式，舉行《戰爭安魂曲》首演。 2018年英國國家歌劇院以舊曲目，新製作，重新檢視布列頓的《戰爭安魂曲》。反戰導演丹尼爾・克萊默（Daniel Kramer）親自執導，他以劇場型態，重編布瑞頓的合唱曲，尤其結合追弔逝者的畫面，成功完成製作，並順利在英國國家劇院首演，當時帶給觀眾強烈的共鳴。
衞武營藝術總監簡文彬為了今年「228和平日」的紀念活動，特別爭取與英方的合作，引進該團隊到高雄演出。
擔任該劇導演丹尼爾．克萊默策劃該劇的精髓在於：表現國族、親族與袍澤間，因戰爭而更為深厚的的情誼與羈絆。 丹尼爾．克萊默是堅定的反戰份子，劇終前，他以40名小孩演唱，極度超然方式，呈現他的和平願望，期盼回到世界靜好的伊甸園，讓後人對戰爭有更深的省思。 然而，《戰爭安魂曲》哀鴻遍野，人屍雜陳的浩大場面，該如呈現，人數逾百的演出，很難在舞台上容納笨重蹈具，因此找來同樣秉持反戰情懐的藝術家沃爾夫岡・蒂爾曼斯，擔任舞台設計，尤其以他對影像詮釋的功力，替代傳統笨重佈景。
沃爾夫岡・蒂爾曼斯不失是傑出影像創作者，對戰爭的認知，超過作曲家呈現的場景，以廣袤無垠的人道關懷，從戰爭史中搜索歷史文件下手，把戰爭傷害後扭曲變形的顏面人體，言簡意賅，以精湛的影像畫面，烘托出敍事過程的場景，視覺效果強烈，深刻精準，令人動容。
其實沃爾夫岡・蒂爾曼斯是重要的影像創作名家，作品為許多收藏家所收藏，他在台灣粉絲不少，這回的舞台設計，讓收藏迷們專程到衞武營欣賞演出，各個對沃爾夫岡·蒂爾曼斯的巧思與精湛功力，驚嘆不已。
該劇雖然2018年底在倫敦國家劇院首演過，但亞洲也是頭一遭。這回透過貨櫃，把倫敦設備佈景，空運來台，呈現原汁原味。 相對於英國國家劇院的陳年建築，嶄新的高雄衞武營埸地，舞台效果更好，加上製作團隊很用心，在影像的中文轉譯上，作得非常徹底，讓現場觀眾，更容易理解。 這個難得一見的劇場型態演出，衞武營端出的陣容是：簡文彬擔任指揮，帶領NTSO，男高音約書亞．歐文．米爾斯（Joshua Owen Mills）、女高音陳美玲與男中音吳翰衛（Martin Ng），還有台北愛樂合唱團及世紀合唱團，著劇裝，又演又唱。 身任衞武營藝術總監簡文彬，早在2004年時任NSO國家交響樂團音樂總監，曾率領NSO（國家交響樂團）在台北國家音樂廳演出過《戰爭安魂曲》，當時是純音樂性質作品；隔了16年後，再由他擔任戲劇化的樂團指揮，熟門熟路，加上人生經驗的焠煉，感受更深刻，力道更精準。 原安排該劇男高音是Jan Hunter Morris，但因故不能上場，改由約書亞．歐文．米爾斯出任，他臨危授命，與新加坡籍的男中音吳翰衛搭配得宜，對於演出影響不大，而台灣女高音陳美玲穩健犀利，唱活了戰爭陰影下，老弱婦孺的無耐，母遇難則強，人性尊嚴的凸顯，令人讚嘆。
當百餘位合唱團員連演帶唱，在反戰人文色彩濃厚的沃爾夫岡·蒂爾曼斯影片下，時而回歸戰爭猙獰史，時而又以當代藝術的敏鋭觀察，在俐落簡潔的布景配置中，畫龍點睛把戰爭的血腥、殘忍，人性尊嚴品踐踏、蹂躪，表露無遺。 令人痛心的場景，包括飄雪的大地，深陷的壕溝、沈重的棺木、在遍野橫屍中，覓尋親情的呼鳴，仰望上帝的哀嚎，淒厲沈重。 全劇合唱，共分5首，包括《安息經》、《震怒之日》、《奉獻經》、《聖哉經》、《羔羊經》以及《請拯救我》，以歌聲安撫傷痛的靈魂，在絕望的土地下，期待長出希望的嫩芽⋯，聲聲呼喚，句句懇求，聽者流淚，為之嘆息。
老園丁杜黒老師，看完演出，喜形於色，他對於這回合唱團隊的唱演俱佳，進步神速，讚不絕口。 落雪飄飄，積尺雪花中的演出，也是出神入化，有如神來之筆，堪稱一絕。而嚴肅的戰爭的陳述，在舞台設計上，能呈現「連棺材都抬出來」的功力，在在令人看得目瞪口呆，嘆為觀止。 中國武漢疫情中，台下觀眾全部帶著口罩看演出，票房受了影響，相當可惜。不過，聆賞後的觀眾，各個反應熱烈，音樂迷肯定，戲劇迷喝采，尤其國際製作團隊，從合作過程中，與在地的交融、砌磋，相當受益。
丹尼爾.克萊默與沃爾夫岡·蒂爾曼斯對於在衞武營的首日演出，也十分滿意，甚至認為效果比倫敦更好。 簡文彬在演後酒會上，謙虛地說，「差強人意，還可以更好！」 簡文彬強調，衛武營過去是軍營（新兵訓練中心）蛻變為世界級劇院，在「228和平紀念日」推出《戰爭安魂曲》，透過藝術，反思戰爭這件事，別具意義。尤其《戰爭安魂曲》，對於人道主義、普世價值的關懷外，還傳達了人在宇宙中的渺小、戰爭的困惑與無助、當今反戰的期盼⋯，在在值得大家正視與努力。
高雄衞武營安排的《戰爭安魂曲》共兩場，228當晚的應景首演之外，3月1日下午還有1場，值得大家把握機會，好好出席咀嚼。 雖然，兩次大戰的歲月遠逝，其實傷痛記憶猶存。透過這回《戰爭安魂曲》舞台的演出與省思，反而時時叮嚀世人，放下爭端，共創和平，守護恒久的亮光，讓救贖的音符傳唱。
尤其，台灣「228紀念日」的此時此刻，更有借古警今的感覺，更是刻骨銘心。 你殺的人，就是我—你的敵人，我的朋友，在黑暗中，我也認得，因為昨日你就是這麼衝我瞋、朝我刺、賜我死。
我有閃躱；但手已寒、心已枯⋯。
作者為典藏雜誌社社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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