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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詩萍/人生要幸福,也要性福:《金瓶梅》是了不起的奇書

    繼《紅樓心機》之後,寫完《金瓶本色》,我深深覺得,長久以來,我們都委屈了「蘭陵笑笑生」,這位匿名的《金瓶梅》作者。

    不管他是誰,他對男人與女人的「慾望」都是前無古人的,做了翻天覆地的描寫。苦海無邊,回頭是岸,也許沒錯,但,人為什麼要回頭?為什麼要讓這肉身短暫的寄託,那麼古井無波的數十年如一日呢?

    我實在不想很嚴肅的,討論《金瓶梅》。

    因為,它實在好看。令人驚艷,令人好奇。但不稍稍嚴肅,又真怕你會人云亦云的低估《金瓶梅》,我純粹喜歡,閱讀《金瓶梅》時,感受到的那股張力。

    用「張力」,是很好的修辭。

    在肅穆的儒家傳統裡,竟然出現這麼一本奇書!離經叛道,卻理直氣壯!

    在「性」如此隱晦的中華文化裡,西門慶、潘金蓮如此大剌剌的,把性當成日常生活的必須品!日常不吃一頓性大餐,宵夜點心不佐它一碟兩碟性小菜,日子怎麼過得下去啊?

    對於性,既不討論,也做得太少,豈不很煞風景!

    金瓶人物,見了面,一話不說,二話就上,乾脆俐落,震撼人心!

    甚至,次數之外,也重品質,連性的姿勢,性的持久,性的刺激,性的興奮,《金瓶梅》都遵循了「實踐,是檢驗幸福(性福)的唯一指標」!

    難怪,許多道貌岸然的學者,碰上《金瓶梅》總感覺尷尬。

    但《金瓶梅》的張力,還不只在性上的捨我其誰;對儒家虛張聲勢,假鬼假怪的虛偽,更單刀直入,一槍斃命!

    西門慶當然是暴發戶,但誰成就了他?什麼樣的體制文化,孕育了他的囂張跋扈?

    《金瓶梅》從《水滸傳》中,截取「武松殺嫂」這一段故事,發揮成「西門慶與他的六個妻妾」(當然不止六個女人)的暴發戶事蹟,長期以來,都是被嚴重低估的創意。

    《金瓶梅》以兩條軸線,推展它的故事。

    一,是西門慶的荒淫,他如何的貪戀女色,因而讓潘金蓮、李瓶兒、吳月娘、龐春梅等等「西門慶到手的女人」一一登場。一部中國古代社會的男女性愛春宮畫,衣衫盡褪,氣喘吁吁的,全方位畢現!

    二,是西門慶的政商經營手法,他如何勾結地方官署,如何往京城拉攏關係,以政來經商,以商來圍政,中國古代官場的醜態,官官相護的網絡,「有關係,沒關係;沒關係,有關係」的曖昧關係學,暴露得淋漓盡致!

    《金瓶梅》,不討好,被低估。多數意見,都認為它是部淫書。因而不討好,被主流價不屑。

    可是,長期以來,《金瓶梅》又是地下閱讀裡,常被提及的經驗。它飽受「禁而不毀」的命運,屢屢在大眾文化裡開創新局面,例如,香港三級片。又例如,在日本,它對「浮世繪」,對日本情色文化,有很直接的衝擊。

    因此,在「淫蕩」在「情色」這一塊,《金瓶梅》讓中華文化,出現一種道德上的斷裂,「寶寶不說,寶寶很想。」

    可是,你若認真讀過《金瓶梅》,你會發現,這部淫書,之所以會被主流知識界詆毀,關鍵又很可能不止是在淫蕩這一塊!

    這就觸及了,作者「蘭陵笑笑生」的寫作意圖了。他為何要寫一部淫書?為何要在淫書之中,大量揭露官場的腐敗,政商的勾結?

    我認為,《金瓶梅》之精彩,正在於,權力的腐敗,正是人心之貪婪的延伸,權力的展現,在金錢財富與人脈的鋪陳。透過這些鋪陳,至今,男性政商鉅子不是還深深相信「權力(財富)是最好的春藥」嗎?

    要說,哪個少年不自以為是賈寶玉的話,那麼,哪個有錢有權有名的男人,又不自以為是西門慶呢?

    「西門慶」其實一直都活著,他與賈寶玉形成一組螺旋狀的「男性DNA」,不斷交纏於男人成長的過程中。

    那潘金蓮呢?

    這美麗,白目,渾身魅力也渾身性慾的漂亮女人。雖然,被武松殘忍的了結了性命。可是,這位虛構人物,卻「從此人間有個潘金蓮」,在西風東漸,女人自覺,情慾自主的年代,「潘金蓮」卻有了新的詮釋,新的面貌!我始終忘不了,她睥睨來生輪迴報應,豪邁的講出自己的享樂人生觀:「路死路埋,街死街埋」!是啊,怕什麼!人生不活在當下,要活在哪裡?

    感謝「蘭陵笑笑生」,他的《金瓶梅》給了我《金瓶本色》許多的聯想。

    人生苦短,我們無從偉大不凡,但,活著,努力活著,敢愛,敢恨,要幸福,也要性福,這一切都是應該的!

    希望你,會繼《紅樓心機》之後,喜歡我在《金瓶本色》裡的遊蕩。

    如果你喜歡,那下一本人鬼狐妖的聊齋,已經在等你了!

 

 

作者為知名作家

●經授權刊載,原文分享於作者臉書。

●專欄文章,不代表i-Media 愛傳媒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