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冷氣流來襲有甚麼讓我開心的？那大概就是可以在家穿上父親的大外套吧。
母親清理遺物時，我留下了這件衣裳，那是他生前最末幾年常穿的一件外套。衣服應該很廉價，衣領口袋邊緣都已經久洗磨破了，對我來說也太大了。但都不重要。
我記得的是，那時父親已經行走不便，每次回家，他就穿著這件外套坐在客廳他專屬的大椅子上，許多許多次，我會搬張小板凳坐在他膝前，把頭擱在他腿上，跟他說話。
生命要走，你拚死也留不住。
不過掛著他的照片、養著他的植物、穿著他的外套，彷彿他還環抱著我。沒想讓自己留在原地，只是想讓他知道有人念想。
晚上看周冬雨主演的電影《少年的你》，淚如雨下。
原以為是一部由《七月與安生》中的原班導演、編劇團隊製作，關於校園霸凌的青春愛情電影，我沒想到兩個年輕演員的演技那麼好，電影一半過後淚腺就崩掉了。
剛巧我手上正在看一本關於校園霸凌的小說稿，很寫實也很殘忍，幾次讓我不忍卒讀。
那也讓我想到胡波的電影《大象席地而坐》中有一幕，與學生亂倫的訓導主任說，小時候上學時，有天他看到一個同學在河邊撿了隻貓，同學抓了塊磚頭，一下下的就把那貓砸死了⋯⋯這人在學校老受欺負、成績也不好，老師總說他沒有前途，可是這跟他砸死這隻貓沒有關係啊。他就是砸貓的時候覺得特別快活。
學生問老師，那你怎麼沒阻止？
老師說：「我本來想去阻止。也該這麼做。但我當時就是一直看著，心裡突然也覺得快活了起來⋯⋯」
那就是所有霸凌的本質。殘忍而從眾。
電影裡的愛情太純粹，其實我不知道該不該相信。但我相信的，是每個人都在追求自己被愛的價值，追求自己可以愛的能量。那從年少的懵懵懂懂出發，渴盼找到屬於自己缺少的那一角，你也許可以不說是愛情，那不過是一個人在面對殘酷世界、破碎心靈時，還有一點點的希望。
被愛的渴望。
我們都這麼寂寞啊。被世界壓迫、碾碎，我們還得勇敢，跟自己說勇敢啊，笨蛋。
我們求甚麼呢？
也不過是電影中那句台詞吧，有人會堅定地跟你說：「妳往前走，我一定在你後面。」
我想著，世界上也只有父親會這麼說吧。
你去保護全世界，由我保護你。
作者為寶瓶文化社長兼總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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