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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詩萍/花甲美魔男之「爸話西遊」之十九

<從此世間沒了紅孩兒,多了善財童子。但有幾個小朋友知道誰是善財童子啊!>

    西遊記》裡,紅孩兒,是我女兒在孫悟空之外,印象最跳躍的角色了。紅孩兒就是個活跳跳的,小孩。小孩,喜歡年齡相仿的小孩,天性使然吧!但,我女兒不知道的是,紅孩兒注定永遠都是個小孩樣。他永遠都會是那樣!

    而妳,我親愛的女兒,妳的童年一去不返,妳會走過紅孩兒的階段,往青少年哪吒,往青年的路上,飛奔而去。而我女兒,更加不知道,紅孩兒雖然叫紅「孩兒」,但他事實上,是個修煉超過三百年的「老」傢伙!乳名紅孩兒,外號「聖嬰大王」,夠氣魄吧!

    紅孩兒,無疑是《西遊記》裡,地表上知名度最高的「小孩子」了。由於天庭上,還有位哪吒三太子,所以我說是「地表上」知名度最高。紅孩兒是典型「妖二代」。他的父親牛魔王,母親鐵扇公主,都赫赫有名。

    牛魔王是孫悟空當年花果山的串門常客,孫悟空知道他父親是牛魔王,世交之子,於是想攀關係,套交情,但紅孩兒根本不管你是誰!典型的創業新世代,不靠爸不靠媽,坐擁山頭,唯我獨尊,我行我素。

    也由於,紅孩兒的個性,終導致他們一家三口,在唐僧西行的路上,兩度與孫悟空摩擦,廝殺,紅孩兒終於被菩薩收了,投入法門,從此改名「善財童子」。更好玩的是,後世所熟悉的紅孩兒形貌,包括髮型,並非紅孩兒的原貌,而是菩薩收服他之後,為他量身打造的善財童子造型!

    紅孩兒「高齡」卻「赤子」模樣,最大優勢是,世人多不提防他,甚至,還因此被他矇騙。他變身小孩子,赤條條,掛在樹上,在路邊求救。勾起唐僧的不忍,要悟空背他回家。被悟空識破,於是惱羞成怒,作起法來,趁亂把唐僧搶走。

    孫悟空第一次跟紅孩兒單挑,並沒討到便宜。

    紅孩兒的兵器,是一把丈八長的火尖槍,使起來刁鑽無比。他光著腳,不穿鞋,還會布陣。他布了金木水火土的五行小車陣。當他不敵孫悟空時,便回身唸咒,五輛小車頓時火光齊發,燒得烟火彌漫,熾天熾地。

    孫悟空心想,一物剋一物,水剋火,便去找了四海龍王聯手助他。但,越幫越糟。悟空聯手四大龍王,二度挑戰紅孩兒。這紅孩兒有致命武器,三昧真火。三昧真火,非一般凡間之火。你用水潑它,它燒得更旺,更猛!

   悟空無奈,鑽入火中,跟紅孩兒一決高下。不料,他既不知彼(低估三昧真火的威力),也不知己(他不怕火但怕烟),結果紅孩兒朝他噴一大口烟,他瞬間眼花雀亂,淚落如雨,暴躁難禁,情急之下,本能反應跳入山澗,泡冷水。誰知,冷水一逼,火氣攻心,三魂反而出竅了!急得八戒悟淨跳下水救他上岸,緊急心肺復甦術,搶回一命。

    這一戰再度失利。悟空要八戒去南海搬救兵,請菩薩出手。紅孩兒卻變身成菩薩,半路把笨八戒騙進洞內,五花大綁,準備吊個三五日,蒸熟了吃。(豬八戒被綁,吊在空中這一段,奇怪哩,小孩都喜歡得很!都要被蒸煮了,小孩反應都是笑笑笑!一點同情心都沒。當諧星,真是注定悲哀啊~)

    這紅孩兒雖含著金湯匙出生,倒也算「有酒食,爸媽嚐」的孝順派,他叫小妖去父親牛魔王那,一塊來吃唐僧肉,八戒烤乳豬。

   但你會變菩薩騙人,我悟空不會變你老爸來唬你嗎?假牛魔王與紅孩兒的對話,精彩極了。紅孩兒跟老爸炫耀,抓來唐僧、八戒。假老爸提醒他,孫悟空不好得罪啊。

    紅孩兒笑,名不符實,孫猴子哪有那麼厲害!假老爸恐嚇他,孫猴子有七十二變。紅孩兒笑,領教過了,不怎麼樣。假老爸說服不了他,改換策略,說今天不能吃唐僧肉。紅孩兒好奇,為何不能?

    假老爸編了今日吃齋的理由。(穿幫了!太不合理。)

    紅孩兒豈會不知自己父親,他聽了心底暗想:「我父王平日吃人為生,今活勾有一千餘歲,怎麼如今又吃起齋來了?想當初作惡多端,這三四日齋戒,那裡就積得過來?此言有假,可疑,可疑!」(是不是,畢竟父子一場,怎會不知老爸德性!孫悟空本事雖高強,畢竟吃素單身,石頭蹦出來的,自己沒老爸,假扮人家老爸,哪這麼容易啊!)

    起疑的紅孩兒,藉故離開,叫來小妖仔細盤問。果然,原來小妖是在半途遇見牛魔王,怪不得來得好快!

    這紅孩兒刁鑽!決心試試這「老爸」是真是假。他故意若無其事的,繼續跟假牛魔王閒扯。

    但他突然話鋒一轉,聊到日前巧遇張天師,張天師要幫他算算命盤,於是問起生辰八字。紅孩兒故意說自己年幼,記不真切,正好父親您來,不妨您告訴我吧?(這招,多狠!有做父親的,不知道小孩何年何月何日何時出生的嗎?)

    假牛魔王心中暗想,你這小妖怪,還真厲害啊,這樣考我!但表面上,假牛魔王不動聲色:哎呀,我最近啊年老體衰,連日又多事,不遂心懷,還真是一下子忘了你的生辰八字呢!

    這紅孩兒頓時翻臉,「父王把我的八字時常不離口論說,說我有同天不老之壽,怎麼今日一旦忘了。豈有此理!必是假的!」

    說完,哏的一聲,四周已經布陣的小妖們,便蜂湧而上,一陣亂打。穿幫啦,穿幫啦!悟空一邊招架,一邊喊著:沒道理沒道理,哪有做兒子打老爸的!

    說來有趣,紅孩兒竟然聽了滿面羞愧,不敢回視。輕易讓孫悟空化作一道金光,飛出洞府。他喝住小妖們,不用追趕,「罷,罷,罷!讓他走了罷!我吃他這一場虧也!且關了門,莫與他打話,只來刷洗唐僧,蒸吃便罷。」

    明明打的是假爸爸,幹嘛臉紅羞愧呢?

    一則,被騙了,很尷尬。

    二則,要用弗洛依德的理論了。打的是假爸爸,但他的外貌卻是親身父親面貌,打起來怪怪,也打起來似乎有種宣洩之快感!

    三則,文豪魯迅在小說《阿Q正傳》裡,諷刺中國文化存在一種「精神勝利法」。我打不贏你,但我可以「精神」勝過你!你被我騙,叫我老爸,被我吃豆腐,我就很爽!被佔便宜的,也是同樣邏輯,感覺羞恥。

    孫悟空就是如此。他離洞之後,面對沙悟淨追問,到底救回師父沒?無法正面回答,卻沾沾自喜,紅孩兒叫我父王,我就應他;紅孩兒跟我叩頭,我就接受,真是爽歪歪啊!(這不是精神勝利法,又是什麼?)

    沙悟淨此時腦袋倒清醒,他提醒悟空,「哥啊,你便圖這般小便宜,恐師父性命難保。」是啊,逞口舌之快,是虛,師父性命安危,是實啊!老哥,你懂嗎?

    孫悟空才決心自己跑一趟,再找南海觀世音菩薩,出手。

    菩薩是唐僧西行取經的贊助人,一路暗助,沒理由不出手。可是,這次,菩薩有點生氣,因為她的名號被盜用了!

    記得嗎?紅孩兒是怎樣騙到豬八戒的?對~~,就是變身成菩薩啊!

    菩薩是何等的神仙?民間聲望何等崇隆!豈能讓你這毛頭小子紅孩兒冒充她!這是紅孩兒自找苦吃。菩薩大怒:「這潑妖敢變我模樣!」隨手把隨身攜帶的寶珠淨瓶丟入海中。

    孫悟空心中有了小劇場:哦,菩薩也會生氣哦!一怒,還會亂丟東西!但,不一會,海浪掀起,一隻烏龜,駝著淨瓶浮出海面。

    悟空內心又是小劇場演出:哦,原來是管瓶子的哦!不見了,就找他負責。菩薩突然問,你在那嘀嘀咕咕什麼?悟空忙說沒啊~

    菩薩要他把瓶子拿上來。悟空伸手去拿,赫,怎麼那麼重?悟空心知肚明,趕緊跪下,「菩薩,弟子拿不動。」菩薩虧他,你這猴頭,只會說嘴,瓶兒你也拿不動。

    孫悟空法力無邊,為何拿不動?一山還比一山高。菩薩的淨瓶,在海裡轉過了三江五湖,八海四濱,溪源潭洞,「共借了一海水在裡面」,悟空當然拿不動。

    但菩薩呢?她當然要展現實力。菩薩用右手輕輕提起瓶子,托在左手掌上。(法力比悟空高強吧!)這瓶中之水,可不是四海龍王之水,是能滅三昧真火的!

    有了滅三昧真火之水,菩薩還要她徒弟惠岸,去天庭跟他父親借一樣厲害武器,天罡刀。一借,便是三十六把。幹嘛呢?把三十六把天罡刀,幻化成一座千葉蓮臺。

    然後,一行人去找紅孩兒了。紅孩兒看見菩薩,再三追問是來幫助悟空嗎?

    菩薩不語。紅孩兒舉槍便刺,菩薩化為金光消失,只留下千葉蓮臺。紅孩兒嘲笑悟空無能,找來的菩薩也是膿包,說著說著,便學菩薩盤腿坐在蓮臺上。

    但,他徹底上當了。

    只見菩薩將柳枝一指,蓮臺上的千葉,立刻變成刀尖,每把刀尖,都穿透紅孩兒的腿,血流成注。紅孩兒痛得伸手拔刀,菩薩再唸一道咒語,那些刀尖立刻變成如狼牙一般,有了倒勾,緊緊勾住紅孩兒的腿,痛得他哇哇大叫!(是不是有點殘忍?)

    紅孩兒只能求饒。菩薩要他摩頂受戒,紅孩兒沒得選擇。菩薩拿出一把金製的剃頭刀(菩薩還會剪髮?)當即為紅孩兒剃了一個太山壓頂,還留下三個頂搭,挽起三個窩角揪兒。

    應該是蠻滑稽的,悟空大笑:不男不女,不知像個什麼東西!菩薩對紅孩兒說,今後你就叫「善財童子」。不料,紅孩兒卻趁菩薩不注意,提起長槍,劈臉刺去。

    菩薩閃過,從袖子裡取出一個金箍兒,說如來佛賜了「金、緊、禁」三個箍兒,緊箍兒我給了孫悟空,禁箍兒我給了守山大神,這金箍兒,就給你紅孩兒吧!

    菩薩說聲「變」,那金箍兒隨即一變作五,五個箍兒分別往紅孩兒身上飛去,一個套在頭上,兩個套在雙手,兩個套在腳上。

    菩薩唸咒,紅孩兒痛的打滾,但仍試圖拿槍再刺,菩薩用柳枝,沾了一點甘露,輕輕一聲「合!」只見,紅孩兒長槍離手,一雙手合掌當胸,從此再也不能分開,這即是至今所有的善財童子像,共有的一種手勢「觀音扭」。

    從紅孩兒到善財童子,是一個小孩,從刁蠻,到蛻變成循規蹈矩的過程,菩薩雖然贏了,但你若問問愛聽故事的小朋友,到底喜歡誰,我打賭,百分百是紅孩兒!誰知道「誰」是善財童子啊!除了我們這些一心想發財的老傢伙!

 

延伸閱讀-

爸話西遊之十

爸話西遊之十一

爸話西遊之十二

爸話西遊之十三

爸話西遊之十四

爸話西遊之十五

爸話西遊之十六

爸話西遊之十七

爸話西遊之十八

 

作者為知名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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