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好友賀鐵君伉儷之邀,前往新竹文化局演藝廳,觀賞京劇「清輝朗照」。這一本大戲,演的是宋朝女大辭人李清照,和她前後兩任丈夫之間恩怨情仇的故。
李清照一角,由梨園新秀陳雨萱擔綱,前後兩任丈夫皆由老戲骨李寶春一人飾演,並邀來裘派大花臉楊燕毅拳拳助陣。一開場,我就陷入劇情的情境中,唱作俱佳的陳雨萱飾李清照,帶領我,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悲悲慘慘戚戚,走完這位女詞人跌宕起伏的一生。
我自幼即喜歡讀李清照的詞,這位女詞人巾幗不讓鬚眉,是北宋詞人中的翹楚,開了豪放詞風的先河,一生創作的詩文詞曲,不計其數,可惜大多佚散,幸好還有四十九闋詞傳世,每一闋都是經典之作,後人細細咀嚼她的作品,可以領略出宋室南渡前,她的詞作大多是纏綿悱惻,描寫小兒女私情,或對丈夫出差時的思念。如一剪梅: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南渡後,丈夫去世,頓失所依,詞風一變,轉為淒涼悲苦,如聲聲慢: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淒淒慘慘戚戚。
李清照的前半生,可以算是人生勝利組,她出生書香門第,父親是進士,母親王氏是豪門之後,曾祖當過宋朝宰相。她的血液中流着父母優良的基因,含著金湯匙出生,十八歲嫁給大她三歲門當戶對的趙明誠,兩人郎才女貌,才情相當,錦衣玉食,不愁吃穿,小倆口在閨房畫眉深淺,吟詩作對,閒來就牽手逛大相國寺,理應過著白首偕老幸福美滿的一生。不料,金人南侵,她和夫婿隨著宋室愴惶南渡,從此改變了一生。
自古紅顏多薄命。南渡後,翌年,趙明誠病逝江寧府(南京)。李清照流落他鄉異地,無親無故,逃難時的盤纏也一夜被盜,生活陷入極端困窘,不久後,她遇到身形相貌口音都酷似先夫的張汝舟,此人略有文采,巧舌如簧。
倒楣的李清照,遇人不淑,一時被惑,嫁入張府,才知張汝舟原來是偽君子,假造學歷,混進官府當文書小吏,在外狐假虎威作威作福,回到家中,對她拳打腳踢橫施家暴。
李清照性情剛烈,是可忍,熟不可忍,將他一狀告到官府,依宋律女子告夫需坐牢兩年,李清照寧可坐穿牢底,也要將這人面獸心的小人告到底,終於,張汝舟因罪行確鑿,被繫入獄,李清照還了自由身。
伸張女權的李清照,成了中國歷史上「休夫」的第一人。戲演到此處,全場的女觀眾無不鼓掌叫好。全劇李寶春一人分飾兩角,才演完趙明誠瀟灑自如溫柔多情的身影,轉身又演張汝舟鬼頭鬼腦畏畏縮縮的嘴臉。他真是老戲骨,演誰像誰,刻劃入微,入木三分。
12月22日這齣戲,看得過癮至極。以往讀過的李清照詞句,老是在我腦海縈迴不去。如,鳳凰台上憶吹簫:香冷金猊,被翻紅浪,起來慵自梳頭,任寶奩塵滿,日上簾鈎,深怕離懷別苦。多少事,欲說還休,新來瘦,非干病酒,不是悲秋。
休!休!這回去也,千萬遍陽關,也則難留,念武陵人遠,煙鎖秦樓,惟有樓前流水,應念我終日凝眸,凝眸處,從今又添,一段新愁。
醉花陰:東籬把酒黃昏後,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
如夢令:昨夜雨疏風驟,濃睡不消殘酒,試問卷簾人,卻道海棠依舊,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
一剪梅:一種相思,兩處閑愁,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聲聲慢: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淒淒慘慘戚戚,乍暖還寒時後,最難將息,三杯兩盞淡酒,怎敵他,晚來風急,雁過也,正傷心,卻是舊時相識。
滿地黃花堆積,憔悴損,如今有誰堪摘?守著窗兒,獨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
李清照的一生像月亮,前半生皓月當空,後半生雖烏雲籠罩。但她的詞,將永遠清輝朗照,流傳千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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