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迴光返照，老愛回顧一些老電影。像是看了1993年珍・康萍執導的《鋼琴師和她的情人》，整顆心盪漾在配樂的鋼琴聲中劇烈搖晃。
荷莉・杭特飾演的女主角艾達，從六歲那年就喪失了說話的能力，別人以為她的世界很安靜，但並不，因為她有鋼琴，鋼琴是她的生命。那一年，她帶著小女兒，和一架鋼琴，從蘇格蘭「被」家人嫁到遙遠的紐西蘭，作為開墾商人的新娘。只是鋼琴太重了，上了岸，新丈夫以人手不足為由，把鋼琴扔在海灘上。他所不知的是，這也遺棄了艾達她的聲音她的心。
丈夫其實很紳士，他知道艾達不快樂，沒有強索她。但他不知道為什麼，一直要到電影的結局。
這裡導演埋了一個漂亮的伏筆。
當從蘇格蘭遠渡重洋到紐西蘭，艾達一上岸，丈夫像檢視貨品一般，說了句：「我不知道你個子這麼小。」然後鏡頭帶向丈夫的商業夥伴班斯，班斯皺著眉說：「她看起好累。」
一個從物，一個從心。說明了整個故事。而另外一面，來看看班斯（哈維・凱托飾演）吧。他覺察了這女人的想望。他把鋼琴搬回家，用一筆土地為代價，要求艾達的丈夫讓艾達來教他彈鋼琴。
班斯哪是要學鋼琴啊，不識字的他只是心中有了愛慕，他渴望看著戀慕的那人彈琴，渴望著眼光撫觸過她的頸項，渴望小屋裡有她的呼息。
但還不夠，他想要碰觸她，他想要感受一點溫度。於是提出了交易，他請求在艾達彈琴時，任他撫觸，而每一次以一個琴鍵作為交換。
那樣剛烈的艾達當然是憤怒的，但是鋼琴是她的心，肉體是不值錢的，她不能失去的是靈魂。她答應了，一次次讓班斯在自己全身浸淫在琴聲中時，靈魂出竅的出賣身體。
班斯的慾望很赤裸，但心卻那麼細膩，他徹底愛上這個不說話，卻在琴音下發亮的女人，他聽得到艾達在每個樂音下的心緒。那麼有一天，他用五個琴鍵，換到了艾達的裸裎。但他不開心，一點也不開心，他甚至痛苦，痛苦到心都碎了。他得到了艾達的身體又如何？他求不到艾達一個關懷的眼光。他說：「再這樣下去，會讓妳變成妓女，而我的心在受苦。」
他把琴無條件的請人搬去艾達家，他不要了。讓一切回到原點吧。故事是從這裡開始轉折的。愛情是從這裡開始的。
電影中有兩幕，艾達穿過導演刻意以藍色調表現的重重森林，森林裡藤蔓雜生，她穿著如寡婦般的黑斗篷，奔跑著去尋她的情人，配樂琴音此時如此急切，每個鍵都如石頭般敲打在艾達心上，也敲在我們的心上。那旋律像來不及等待的愛、像等了一萬年才被喚醒的心靈，像此刻就要燃燒怒爆的火，憤燒在整片森林裡。
就燒了吧。這樣熾烈，當然瞞不住丈夫，富商狂怒下，用斧頭砍斷了艾達彈琴的手指。並且囚禁她。
但心被打開了，就闔不上了呀。抓了一個空檔，艾達不惜毀掉鋼琴，果決的拔下一根琴鍵，寫上愛的密語，讓小女兒去送信。
啊，我怎麼說艾達呢？發不出聲音的她，剛烈而有個性的她，如冰如火的她。為了鋼琴，她可以犧牲一切；而為了愛情，她可以毀掉鋼琴。
我就不說結局了。
這整個晚上，我讓屋子裡反覆播放著《鋼琴師和她的情人》的電影原聲帶，一再把自己放進那個深藍色奔跑的森林裡。
再一點要說的，這電影列為限制級。我想很清楚的，是因為電影中哈維・凱托有正面全裸的影像，還有兩人背面交纏的畫面。
但我來看，這點點小意思哪裡算是限制級激情？
真正激情的，是中間艾達在彈鋼琴時，班斯看到她黑色襪子上破了一個如銅板大的小洞，班斯伸出食指，在那個破洞露出的白色小腿上，輕輕的、小心翼翼的，劃了兩個圈⋯⋯
啊，身體是可以有十萬伏特觸電的。
你若感受到了，便是了。感受不到，那我也沒辦法了。
作者為寶瓶文化社長兼總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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