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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世紀的交響音樂有其他的傳播形式:特別是作品在音樂會普遍被公眾接受前,作曲家會透過單一鋼琴、四手聯彈或雙鋼琴改編的版本讓作品普及化。布拉姆斯就改編過自己的交響曲;像布魯克納這種大型的交響創作,連鋼琴版都會推出刪節版,以滿足音樂會的需求。 唱片公司Ars Produktion發行的布魯克納第七號雙鋼琴版,採用Hermann Behn的改編,這位1857年出生,來自漢堡的指揮家兼鋼琴家,同時也是一名執業律師,具有多重身分。Hermann Behn曾在慕尼黑受教於Josef Rheinberger,後來前往維也納成為布魯克納的學生。Hermann Behn的雙鋼琴改編版遠超越所有鋼琴版的界限,演奏起來極具個性,優雅地呈現作品的實質,從豐富的聲音層次中,巧妙選取精準而不過度華美的音符,展現既有力度又清晰的E大調交響曲形象。 這張專輯中,Hermann Behn編排的版本由來自奧地利的Julius Zeman與來自日本的大井駿搭檔,兩人都是指揮、鋼琴領域雙棲的年輕新秀。Julius Zeman透露,他經常透過演奏鋼琴改編作品來接觸布魯克納部分的交響作品。 國際布魯克納協會主席Thomas Leibniz在解說中寫道,布魯克納的學生在維也納華格納學術協會的晚會上,以雙鋼琴演奏第七號交響曲,根據當時見證者的證言,為了實現作曲家要求的力度,兩人幾乎把手指敲出血漬來。不過,21世紀的錄音室錄音不必到這麼血汗。 這是很成功的專輯,我聽了幾次,都順著音樂的推進輕鬆把第七號仔細聽完。鋼琴的琴聲豐滿開闊,動態樂章非常令人信服,而慢板樂章將兩部鋼琴帶到這個樂器的最大極限,無論歌唱性、持續音或連奏,兩位鋼琴家直視改編版的缺陷,以極其理想的速度來推進音樂、彌補不足。由節奏描繪下的清晰氛圍,讓速度略快的慢板也能融入深度的感情。詼諧曲充滿動能與節奏感,散發驚人的魅力。終樂章則鋪陳了原作預期中的短小、緊湊氛圍。 整個演出由極其細膩的琴音支撐,沒任何模糊化的音符,鋼琴家們也未迷失在踏板的迷霧中,樂句清晰易懂。即使是宏大的交響化樂段,也被具體的精確琴聲支撐,演奏中亦從未出現無謂的技巧展示。第七號交響曲的特質被簡單的效果喚起,有時在某些極弱音的段落,幾乎達到音樂盒般的細膩感。 這次錄音是在維也納貝森朵夫鋼琴工廠用該公司的兩架鋼琴錄製,在空間上以及樂器選擇上,都符合布魯克納宇宙的應有設定,畢竟作曲家是在一台貝森朵夫鋼琴上作曲,對這個鋼琴製造商的聲音世界有深刻的理解。這些樂器的聲音高貴、和諧,在各音域中溫暖且高尚地閃爍著,被唱片公司錄音團隊精確捕捉到。 這無疑是迎接布魯克納200歲生日的有趣賀禮:兩位鋼琴好手從鋼琴的視角介紹第七號這首龐然巨作,呈現一場帶有幻想味道的細膩演出,我覺得不僅出色且激勵人心。
今年9月,布魯克納將迎來200歲誕辰。我想開始一個【Bruckner 200】系列,介紹這位奧地利作曲家的交響作品,以及唱片世界裡的重要布魯克納錄音。 眾所周知,布魯克納是虔誠的天主教徒,一個心思單純的阿宅,也是個大器晚成的音樂創作者。在嘗試譜寫交響曲之前,他已經40歲了。 有時候,布魯克納對他的信仰需求非常大,正如1877年他的第三號交響曲災難性的首演失敗後,對布魯克納造成極大打擊。那次首演回顧起來的確令人沮喪:音樂廳的人群逐漸走光,只剩下少數的支持者;然後樂團也直接打包離開。大部分的評論家都對他的作品嚴加抨擊。 在布魯克納的交響曲和大型合唱作品中,我們經常會聽當突然的休止,有時之後還會有幾個小節的靜默,這需要音樂廳具有一定的音響效果:能讓那些巨大的強音產生迴盪,而不會讓音質變得模糊。 禮拜堂的豐富裝飾讓我們想起了布魯克納的旋律和和聲中常出現的豐富的樂器紋理—這些都是汲取自華格納和書伯特音樂的靈感。但是,聖弗洛里安的一個特點對布魯克納的音樂,特別是交響曲,有直接的影響——那就是秩序感。 像每個時代的宗教建築師一樣,計劃和建造聖弗洛里安修道院的人試圖在其建築比例中反映出神聖的秩序。同樣,布魯克納所完成的樂譜和他留下的各種草稿、構思揭示了他對音樂比例的著迷,甚至可以說是迷戀:每個小節都被編號,有時還伴隨著詳細的和聲分析。 有些評論家將布魯克納歸於神經質的作曲家,據說,他經常有極度的情緒波動,當他最抑鬱或焦慮時,會對數字產生迷戀。有一個朋友對他的描述令人震驚,該友人說,布魯克納在1866年情緒崩潰前,曾在田野中絕望地試圖算出所有樹葉的數量! 然而,看看從布魯克納圖書館保存下來的兩個樂譜—貝多芬的《英雄》交響曲和莫扎特的《安魂曲》,會發現布魯克納在樂譜上註記了相同的小節編號和和聲分析。就像中世紀建築師測量大教堂的尺寸一樣,他試圖以此理解這些傑作的比例。 布魯克納的交響曲不僅僅是「聲音的大教堂」,它們也是晚期浪漫主義者的激昂之作,很多元素都來自對華格納的崇拜。聖弗洛里安的比例與秩序是作曲家追求的目標。有時候,布魯克納確實達到這個目標:例如,在第八號交響曲的結尾,四個樂章主題的對位融合,也許是他對黑暗和光明和解所描繪的最大音樂圖像。 但接下來的第九號交響曲中,我們聽到在Adagio高潮時那種驚恐、未解的不和諧音,這是對混亂世界的示警,以及對第八號音樂中超秩序的明確否定。這兩種可能性在布魯克納的音樂中都存在著,這讓他的作品散發真切的人味,而不僅僅是一座巍峨的音樂石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