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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武營音樂廳落成後,絕佳的音響效果獲得一致好評,也吸引國內外名廠好手將其作為錄音的理想地點。有大師水準的華裔大提琴家楊文信,與合作多年的管風琴家舒密特去年就在衛武營舉行音樂會,同時也錄下精彩的這張以管風琴獨奏搭配二重奏的專輯。 這也是在衛武營錄製的第三張管風琴專輯,管風琴要錄好不容易,如果曾經在教堂聆聽過真實管風琴演奏的聲音,那種被音波與音樂雙重震動,心靈與感官同時湧現的撼動感,絕對畢生難忘。這次環球在衛武營錄製的效果不錯,舒密特很能掌握衛武營兩架管風琴不同的特性。 2018年落成的衛武營-克萊斯管風琴(Weiwuying-OrgelbauKlais Bonn),不只是亞洲最大的管風琴,更是現今國際上頂級的音樂廳管風琴之一。舒密特與楊文信搭檔,選擇巴洛克、浪漫與現代樂派的精彩曲目,混以獨奏和二重奏的方式,來呈現這座亞洲最大管風琴的「萬彩」風貌,這也是專輯中文的意涵。 楊文信畢竟是大師風範,幾首二重奏,在他沉穩深厚的琴音輔助下,管風琴嗡嗡低鳴的聲響顯得格外人性化。巴哈D大調古提琴與大鍵琴的奏鳴曲,充分呈現對位的美感與兩種樂器音色的唱和,管風琴取代了大鍵琴,豐厚的音響延伸,讓大提琴的主體得以突出,又不會成為獨行俠或自走砲。 德國當代作曲家卡爾.霍勒創作於1950年,根據聖詩《美哉主耶穌》旋律,自由發想而作的聖歌即興曲,是整張專輯的亮點,全曲充滿了冷調又肅穆的色彩,混合著幻想即興與現代冷峻的調性,楊文信的大提琴引領著管風琴,吟詠著聖歌的旋律,隱隱透著不安的氣氛,非常值得聆聽。 與福特萬格勒同輩的德國現代作曲家亨德密特,為了追悼英王喬治五世而作的中提琴與弦樂團的組曲《喪禮樂》,是1936年1月19日亨德密特到倫敦演出,意外遇上喬治五世駕崩,臨時趕工出來的作品。儘管是趕工,《喪禮樂》卻一點也不急就章,全曲哀傷的氣氛貫穿,最後樂章使用了巴哈聖詠曲調《如今我站在您寶座面前》,有畫龍點睛之效。以此曲而論,亨德密特是大才。 對台灣的樂迷朋友來說,楊文信與舒密特送來溫暖的禮物,是兩首根據台灣前輩作曲家鄧雨賢膾炙人口的經典《望春風》而作的樂曲,一是臺灣作曲家劉聖賢的改編,另一個是德國作曲家施耐德的版本,兩個改編都美好地呈現出《望春風》感人至深的旋律,讓人聞之幾欲落淚。 第二張CD收錄舒密特兩首巴哈主題的管風琴演奏,分別是巴哈《c小調帕薩卡亞舞曲與賦格, BWV 582》,以及1859年李斯特以巴哈清唱劇《哭泣、哀嘆、憂慮、猶豫》為主題創作的大型管風琴曲。前者有20個變奏,主題在低音聲部反覆出現,後者有30個變奏,傳達出強烈的人類情感,都不是好掌握的難曲,舒密特完美地掌握了兩曲的技法,展現豐富的層次與情感。 蕭旭岑/資深愛樂者 萬彩雙琴 舒密特,管風琴/楊文信,大提琴 Variations of Colors Christian Schmitt, organ/ Wen-Sinn Yang, cello DG 4876596.環球
我不喜歡亞尼克.聶傑-瑟貢(Yannick Nézet-Séguin)的貝多芬(然而仍覺得值得一聽),但他的布拉姆斯詮釋,卻意外讓我留下好的印象。這套他與歐洲室內樂團利用2022-23年的兩個暑假,於德國巴登巴登音樂節錄製的全集,在諸多中生代指揮家中脫穎而出,成為言之有物,又有獨門之見的清爽詮釋。 以小編制樂團演奏布拉姆斯,不是近年「古樂風」流行後才有的現象,事實上小編制樂團符合當時作曲家本人的實際情形,例如第一號首演時樂團50人,第四號首演時樂團48人,而非現在動輒六、七十人的編制。但過去我總覺得,布拉姆斯管弦樂屬於「厚重有肉」型的,以小編制演奏,如用熱水燙去油脂,吃來會少了肉味。 然而亞尼克.聶傑-瑟貢指揮歐洲室內樂團演奏布拉姆斯,卻能成功達到「肥瘦有度,穠纖合宜」的效果。樂團音色呈現一種通透感,小而精巧,但又不是清淡無味,英國【衛報】樂評家Andrew Clements盛讚亞尼克.聶傑-瑟貢,驅使小型樂團柔韌優雅,輕巧自如,「沒有犧牲掉力量與清晰度」,我有一樣的評價。 大體而言,亞尼克.聶傑-瑟貢演奏速度偏快,但許多樂句轉折有刻意遲滯,例如第一號交響取第一樂章,行進間似充滿反思,有種「輕盈的重量感」。第四樂章「勝利號角」的轉折果敢且自信,沒有故弄玄虛地停頓,連接後面的漸漸加速,甚為合理,也算很有想法的詮釋。 第二號交響曲的田園風,悠揚而濃郁,「悠然但悵然」的情緒貫穿全曲,慢板有一種親密又寂寞的感覺,到最後樂章的鼓動節奏,完全呈現出「生命中可以承受之輕」。亞尼克.聶傑-瑟貢在第三號交響曲演奏時,全曲灌注一種動能,速度維持著輕快但不趕場,第三樂章的木管銅管唱和,居然有一種孤寂感,連接到最後一個樂章的躊躇滿志,連貫性與說服力均強。 第四號初聽無甚出奇,最難的是第一樂章速度的拿捏,以及各聲部的銜接,亞尼克.聶傑-瑟貢控制得不錯,尤其是中段「再回首」的轉口,情緒轉折得頗為微妙,剎那間我有「這傢伙真懂布拉姆斯」的驚訝。第二樂章的惆悵(但不做作)更讓我動容,終樂章避開沈重的演奏形式,賦格聲部交疊迸發新意,這個落筆讓這套新的布拉姆斯交響曲全輯,綻放出大方自信的神采。 蕭旭岑/Muzik資深樂評人 原文出處
這齣現代清唱劇紀錄了一段令人心碎與感動的歷史,1938年11月9日,納粹突襲德國境內猶太人商店、教堂,碎玻璃在月光下如水晶般閃閃發亮,這就是惡名昭彰恐怖的「水晶之夜」,從這天開始,十餘萬猶太難民為了活下去,逃往世界各地躲過大屠殺。 當時中國出了個「義人」:中國駐維也納總領事何鳳山,他在多數國家都拒絕核發簽證給猶太難民的情況下,義無反顧,大量發給猶太人「生命簽證」,被尊為「中國的辛德勒」。在何鳳山義舉下,當時約有三萬名猶太難民逃往上海。 馬英九前總統當年特頒發褒揚令給何鳳山的子女,表揚何鳳山先生偉大的義舉。我有幸從旁協助參與,也因此更深刻認識到何先生的偉大,以及人性的高貴。這段歷史不容遺忘,2019年,大陸指揮家余隆曾擔心發生在自己家鄉的猶太難民故事被遺忘,於是萌生了創作這齣劇的想法。 余隆透過上海交響樂團與紐約愛樂,委請猶太裔的美國作曲家齊格曼,以這一段歷史為背景,創作了兩幕清唱劇《上海!上海!》,劇本由普立茲獎得主馬克.坎貝爾執筆,華爾許撰詞。講述奧托與約瑟夫兄弟從德國逃往上海後,努力適應異鄉生活,並與在南京大屠殺中失去母親的中國女子麗娜相戀的故事。 這張唱片是《上海!上海!》於2023年十一月十七日在上海世界首演時的錄音,歷史意義與演出價值不在話下。全劇以約瑟夫和奧托兩兄弟的一首歌開始,他們乘坐的輪船正在靠近中國港口,「上海,無聲海岸上的燈塔,」他們唱道:「上海,這些絕望叫聲的回答!」一開頭就很吸引人。 齊格曼雖以電影電視配樂、流行音樂編曲為重心,但他受過紮實古典音樂訓練,也創作不少交響詩、人聲作品與室內樂。《上海!上海!》在他手下,有如兼具抒情與敘事視野的音樂劇,旋律平易近人,戲劇張力強烈。歌手與合唱團素質整齊,為演出加分不少。 很少有嚴肅音樂紀念猶太難民來中國的歷史,因此我覺得《上海!上海!》相當珍貴,誠如齊格曼說,是「在文化、人性、愛、希望、失落和悲劇上架起橋樑」,「我只想讓人有人性和善良,這個作品的某些部分有助於實現這個願景。」在這個時代,特別需要有這樣認真回顧歷史,展望人類未來的音樂。 蕭旭岑/Muzik資深樂評人 原文出處
聽「牛牛」張勝量,從他小時候聽到現在,沒想到他已年近三十,真是歲月不待人。長大的「牛牛」高大帥氣,畢業於紐約茱麗亞音樂學院後,展開演奏生涯,還是維持相當好的技巧。這張唱片是2022年12月,「牛牛」首次與指揮梵志登合作,與香港愛樂合作的演出實況錄音。 「牛牛」與香港愛樂在2015年首次合作,當時他演奏的就是柴科夫斯基第一鋼琴協奏曲,對此曲可說相當熟稔。由於是現場錄音,對演奏家的考驗不可謂不嚴苛,尤其是技術層次,此曲的現場演奏可說是鋼琴家的「試金石」。 可以聽得出「牛牛」技巧紮實,但始終彈得小心翼翼,不敢大開大闔,第一樂章華彩片段前,才驅動大能量,如奔流到海不復回;在慢板樂段,他的弱音也極美,與樂團唱和的段落非常美;終樂章音色琉璃晶亮,維持強韌的力道到最後,仍能彈出燦爛輝煌的結尾,以新生代表現而言,算是相當不錯的現場演出版本。 梵志登自2012/13樂季起擔任香港愛樂音樂總監後,頗讓香港愛樂風生水起。在他調教下,鋼琴協奏曲的樂團伴奏發揮極高水準,木管芬芳,銅管吟詠,俄羅斯風味濃郁。然而在有《悲愴》之名的第六號交響曲,樂團演奏卻若有所失,第一樂章的深情悲懷還算到位,第二樂章的圓舞曲,第三樂章進行曲的速度都有點怪異,有點機器人行走般僵硬,第四樂章的掙扎張力不夠,殊為可惜。 蕭旭岑/Muzik資深樂評人 原文出處
蕭旭岑/資深愛樂人、前總統府副秘書長 日前有機緣和著名的大陸指揮家湯沐海餐敘,我分別請教他這三十幾年來,兩個我一直好奇與關注的問題:「指揮家如何引導樂團發出他心中想要的聲響?」與「為何二十世紀後半頁再也沒有好的古典音樂?」湯大師都給我提綱挈領的解答,短短一場宴席,獲益良多。 湯沐海是中國國家交響樂團桂冠指揮,1973年他被上海音樂學院錄取為作曲指揮系工農兵學員,開始接受正規音樂訓練,畢業後前往歐洲深造,曾追隨「指揮帝王」卡拉揚、伯恩斯坦學習。1982年,卡拉揚邀湯沐海簽約指揮柏林愛樂,他成為第一位指揮柏林愛樂的中國人。 湯沐海指揮柏林愛樂1983-1984音樂季,該季演出非常成功。在卡拉揚的推薦下,湯沐海的職業生涯展開坦途,自此在國際上各知名樂團擔任指揮,包括倫敦愛樂、英國BBC廣播及法國國家交響樂團等,也是第一位華人進入歐洲國家級歌劇院擔任首席指揮,被譽為是當代最具國際影響力的華人指揮家。 湯沐海雖然以指揮西方交響樂團為主,但因為他學作曲的背景,對中國音樂與西洋技法的融合有湛深的認識與獨到見解,曾有過與中央民族樂團及香港中樂團兩個國樂團合作的經驗。去年馬英九前總統首次訪問中國大陸,在上海音樂廳欣賞上海民族樂團演出,就由湯沐海擔任指揮,我也因此與大師結識。 今年五月湯沐海來台客席TCO臺北市立國樂團,韓籍鋼琴家妻子與小提琴手愛女也陪同訪台,我有幸安排馬前總統與他們一家餐敘,也利用此一千載難逢機會,當面向大師請益心中難解的兩大疑惑。 過程中聽湯沐海懷念卡拉揚的點滴,是很有意思的一段。他用手比著卡拉揚實際的身高,以及「指揮帝王」名垂青史的髮型、實際上如唐老鴨般的聲音。即使過了四十幾年,湯沐海對卡拉揚永遠心懷感激,因為對一個來自中國的年輕小夥子,沒有任何人脈關係,卡拉揚賞識其才華,給了這個年輕人翻轉一生的機會。 我問第一個問題,是針對指揮如何引導樂團發出他心中想要的聲音?湯沐海一語道破:「指揮家與樂團不是科學的關係!」例如卡拉揚,永遠閉著眼睛指揮,不用盯著各個聲部,但團員永遠知道大師要什麼,這就是人格典型的感召。湯沐海笑說,你可以用宗教的角度思考,更能理解指揮如何引領團員。 我想起《大指揮家列傳》作者約翰‧福爾摩斯(John Holmes)說過,有的指揮靠恐怖的控制力,有人則是靠魅力與說服力,有些著名大師則是自身建立一種令人肅然尊崇的敬畏,以其無匹的專業素養與對作品深刻的洞察力來感染團員。就如湯沐海所說,這是一種虔誠的追隨,團員對指揮發自內心的信仰。 湯沐海的指揮風格以激情、富感染力見長,評論指出,他不僅能在排練時感染樂團,而且能在演出時感染觀眾。我帶來一張他指揮柏林廣播交響樂團伴奏,小提琴名家薛偉演奏的《梁祝》小提琴協奏曲CD讓他簽名,告訴他這是我的首選版本,湯大師看了這張CD,表情非常溫馨,愉快地幫我簽了名。 至於我第二個問題「為何二十世紀後半頁之後,再也沒有好的古典音樂?」湯沐海嘆道,我這是大哉問,他覺得是因為人類與時代走到一個隘口,工業革命之後,人類的精神文明發展到了一個困境,這樣的困境反映到古典音樂之上。說起來,也沒有很確切的答案與道理,但是人類的音樂就是反映出人類的處境。 在我聆聽古典音樂近四十年的歷程中,有過幾次親炙鋼琴大師的經歷,但向指揮大家請益,這卻是第一次,對我而言,彌足珍貴。湯沐海的愛女湯蘇珊也是小提琴家,克紹箕裘,對古典音樂投入相當的熱情與奉獻,讓人非常欽佩。我想這樣的熱情與投入,對許多深受啟發的樂迷而言,也是延續生命的重要力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