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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鳳奎》百歲失智後的老兵蔥油餅

【愛傳媒王鳳奎專欄】父親來自大陸北方,從小就吃麵食長大,久吃成良廚,吃多了就自己做,做久了,自然成為頂尖的自製麵食師傅。 父親的麵食廚藝成為老兵爺爺的招牌,最有名的是老兵蔥油餅,特別是從小就對任何含蔥食物絕口不吃的哥哥與妹妹卻對爺爺做的蔥油餅吃不絕口,妹妹因為喜歡吃,甚至傳承了老兵蔥油餅的手藝,而我退休後最大的願望就是開一家老兵蔥油餅店。 父親做的老兵蔥油餅似乎已內化為他生命的DNA,雖然他對過往已失憶失智,對蔥油餅的記憶與熱愛從未間斷,即使他對食物已「無欲」「無齒」,對蔥油餅的手感與味覺從未喪失。 5週前出院後,父親不知為什麼就經常嚷嚷要做與要吃蔥油餅,後來拗不過他的執意要求,就到超市購買做蔥油餅的材料,想說讓父親把做蔥油餅當做孩童「玩泥巴」,滿足他一時興起的願望就好。 沒想到父親從頭到尾當真,不僅堅持自己揉麵團及擀麵皮,還很嚴肅地指導外傭灑蔥花以及放油鹽,然後自己捲皮成蔥油餅團,要外傭用麵桿壓成蔥油餅,最後還想親自油煎蔥油餅,我在旁擔心火爐危險,只好阻止父親。但看著父親一路認真的模樣,依然不失大廚風範,只是在我眼裡,父親像一個返璞歸真的老頑童! 蔥油餅出鍋後,父親迫不及待要我撕一塊給他嚐嚐,其實他因為沒有牙齒咀嚼,只能在嘴裡用舌頭嘗味而已,聽到父親低語說:「油鹽太少,太乾了」,我順手也切起一塊來吃,感覺還不錯吃,反倒像父親的另一個麵食手藝:加了蔥味的槓子頭。 (待續) 作者為東海大學EMBA教授 ●更多文章見作者臉書,經授權刊登 ●專欄文章,不代表i-Media愛傳媒立場

王鳳奎》百歲老兵父親出院了 沒因疫情而永隔

【愛傳媒王鳳奎專欄】因為醫院規定只有做過篩檢的人才能進入病房區,小妹與我只能在病房區外焦慮等待,從玻璃門外看得到坐在輪椅的父親,護理師正隔著櫃檯對外傭做最後的出院交待。15分鐘後,外傭推著父親走出了病房區,我們迫不及待向前靠攏,我彎身湊近父親的右耳。 我:爸爸,我是鳳奎啊,您的病治療好了喔,現在可以回家了。 父:哦,那要怎麼回家呢? 小妹:王鳳奎會開車載您回家,不要擔心。 父:好! 小妹看著有點興奮但顯得疲憊的父親,對我說:「爸爸想睡覺了。」外傭跟著說:「阿公昨晚又沒睡,一直在講話!」我又湊近父親的右耳。 我:爸爸,您累了,等會回家就可以好好睡覺了! 父:好,我回家要睡覺。 因為疫情大爆發,醫院對陪病有嚴格規定,只剩外傭一人留守病房,我們只能在家中透過電話與視訊方式與父親聯繫,外人應該無法體會那種家人不能見面的焦慮感。現在父親出院了,我們原先最擔心家人見不到父親最後一面的遺憾起碼目前不會發生。 非常感謝老天的眷顧,在此疫情嚴峻的非常時期,即使父親的肝肺感染尚未完全康復,父親終於可以脫離高風險區的醫院,出院回家以服藥方式繼續治療,但伴隨父親大病之後在家治療的另一種照護挑戰也才開始。 一個月前父親緊急送醫,當時血氧濃度只有70多,低血壓降到40多,已是病危狀態,在簽了不急求同意書後,我們家人做了最壞的打算及最好的準備,除了祈求老天保佑父親,只要不是讓父親感覺疼痛的侵入式治療,我們全力配合醫師及醫院的醫療措施,也盡心盡力地協助照護父親,只希望父親不論生死都能安詳無痛。 我一直相信人世絕對是善有善報,或許是老天聽到我們家人卑微但虔誠的心聲,或許是我們家人累積足夠的陰德善能,一個月來,我所確定的是心誠則靈,我們家人對父親的盡心盡力得以迴向給父親,因緣際會讓父親皈依佛門,之後父親的病情竟然奇蹟式好轉。 一生看盡生離死別的100歲老兵有著無比堅強的生命力,縱使在失智的狀態,父親始終不放棄薄弱無力的身軀,憑著對生命的堅持,勇敢地對抗頑固的病魔。在最困難的時候,我曾問父親怕不怕死,他堅定地回答不怕,再問他想不想死,他更堅定地回答不想。 父親出院了,因為他一個月都沒有服用帕金森症與失智症的藥物,回到家後,他的妄想與失憶問題更加嚴重,而且這一個月來的「大病」折磨,他的體力也大不如前,身心狀況變得更為脆弱。對我們家人而言,象徵著進入另一個更辛苦照護階段。但是,我們家人一點也不怕辛苦,畢竟這是已經百歲的老兵,除了感謝與感恩,還是感謝與感恩。感謝所有幫忙照護父親渡過難關的醫護人員,感恩老天對這位畢生忠誠善良的父親特別照顧,讓我們家人有更多福份陪伴他更多的餘生。 在此也向老天祈求,保佑所有尚在醫院的抗疫英雄與病人,大家能早日渡過難關! (待續) 作者為東海大學EMBA教授 ●更多文章見作者臉書,經授權刊登 ●專欄文章,不代表i-Media愛傳媒立場

王鳳奎》生命鬥士、百歲老兵的長壽秘訣

【愛傳媒王鳳奎專欄】幾乎每一個在戰亂隨軍來台存活至今的老兵,都已看盡生命的萬般無奈,也在生理與心理養成超越一般人的生命韌性,在每一次的「劫難」,都能憑著生命的意志力渡過難關。 特別是對一個百歲人瑞而言,這種生命力的展現往往是令人不捨,因為我們真的無法體會老人為了強渡難關所要忍受的苦痛,即使是身為貼身照顧父親多年的兒子,都無法想像父親這般堅強的生命力。 經常有人問我父親長壽的原因,我認為一方面與父親的工作有關,另一方面是與老兵堅毅的個性有關。由於父親早年退伍後一直從事勞動工作,尤其是擔任清道夫的工作,讓他養成早睡早起的習慣,每天清晨固定5點起床,即使70歲退休之後,早睡早起的作息依然沒變,身體因而變得硬朗。 另外,父親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每天三餐後都要做甩手的運動,數十年如一日,每天都可以甩手上千次,這是他堅毅的個性使然。因此父親的身體一向健康無礙,連感冒都很少,遑論住院,印象中只有有兩次嚴重的大病,造成全家人的擔心害怕。 第一次是在我小學六年級的時候,父親的脊椎尾部突然得了骨刺,稍微彎身就痛的疼痛無比,根本無法工作。當時全家都慌了,擔心家裏的經濟支柱就此垮了。看了西醫,醫生說要動手術,母親不放心,害怕開刀一不小心父親就變癱瘓,於是到處問求偏方,也不知從哪裏拿來的一種藥膏貼布,好像有效。每次換藥布時,我們小孩得輪流先在父親的後腰用力搓揉按壓,就想可以如此將骨刺搓掉似的,即使皮膚經常被搓揉到破皮流血,父親明明疼痛難當,咬牙吞淚也不以為意,堅持要我們搓揉到他認爲骨刺被壓抑爲止。父親就如此被折磨好幾個月,每次孩子坐在父親的屁股上,努力地搓揉著他的腰部,有時問父親痛不痛,他都會說不痛。這就是老兵不畏艱難、不怕苦痛的人格特質。 第二次是大約在2001年,父親時年80歲,突然覺得自己快死了,變得不吃、不喝及不睡,晚上經常突然醒來,就説身上一直淌汗,白天精神不振,毫無食欲,短時間内整個人消瘦成非洲的難民似的,雖然看了好多位醫師,病況卻都沒有任何改進。一度,母親認為父親已經病危,應該撐不住了。當時我還在美國教書,母親緊急召喚我回臺灣商討該如何是好! 後來有人引薦大妹帶父親去看台北長庚精神科的黃玉書醫師,診斷為老年憂鬱症,由於黃醫師本身也是所謂的「芋仔蕃薯」,其父親是軍醫,似乎很能體會一個外省老兵的心境,每次看診時,對父親極有耐心,不斷為父親加油打氣,父親的病情開始好轉。從那時開始,父親定期去看黃醫師的診,直到父親搬到新竹,行動不便之後,才由我代替父親去黃醫師那裏直接拿處方取藥。每次見到黃醫師,她都會親切地問候父親的近況。因此父親對黃醫師的印象最深刻,父親最聽她的話。即使父親罹患帕金森症及失智症,只要父親對吃藥或身體健康有疑問,我都會搬出黃玉書醫師,說他只要吃醫生開的藥,身體就一點都沒問題。 大約在2014年中,也就是母親中風後2年,父親開始有失智的現象,之後我帶父親去做智力檢查,確定父親同時患有帕金森症,也開始我矢志要照顧兩個高齡老人餘生的生命目標。 在照護父母餘生的過程中,我理解到生老病死的生命現實,也見識到兩個老人一路走來對生命的韌性,卻從未發覺到父親堅強的生命力是如此超乎常人,直到這星期六。 星期五半夜我接獲通知,父親被送進臺大醫院新竹分院的急診室,星期六一大早我開車趕去急診室,看到生理瀕危狀態的父親以自己的意志力與死神拔河,醫生問我們家人是否要進行任何治療,我們簽了不急救同意書,只希望父親在任何情況下都能無病痛的渡過難關或安詳離開。 每次緊握父親的手,當他握的愈緊愈出力的時候,我就愈強烈地感覺到他的生命力,但我的內心卻是愈掙扎,尤其是醒來時,他總是一心一意地要做呈現他生命力的甩手運動。 (待續) 作者為東海大學EMBA教授 ●更多文章見作者臉書,經授權刊登 ●專欄文章,不代表i-Media愛傳媒立場

王鳳奎》母在,家才在——母親中風改變了我的人生道路

【愛傳媒王鳳奎專欄】俗語說「一個成功的男人背後一定有一個偉大的女人」,父親一生沒有大富大貴,甚至大半輩子從事的是社會最卑微的清潔工作,但他是我認為最成功的男人,自然背後有一位最偉大的女人,也就是我的母親。 父親初見母親,就「一見鍾情」,竟放棄幾天前才剛下「聘金」要準備迎娶的小姐,決定追求在工廠當女工的母親,經過近兩年連手都沒牽過的辛苦追求,終於皇天不負苦心人,父親的誠心與毅力打動已重病在床的外祖父,在外祖父的力排眾議下,特別是外曾祖母的堅持反對,父親重金下聘娶了母親。 我曾問父親娶母親的理由,父親從未承認是因為看上母親的外表,他對我笑說:「娶女人一定要看她的手、腿及屁股。」可以理解以當年父親的背景及經歷,女人的手與腿代表持家的能力,屁股代表生小孩的能力,而父親的看法也代表當時眾多貧苦老兵決定在台灣生根的選妻標準。 果真如父親娶母親的理由,結婚一年後就生了大姐,之後我與兩個妹妹也幾乎一年一個接連出生。父親每天在外勤奮地拉三輪車辛苦賺錢養家,母親則是在內含辛茹苦地照顧四個嗷嗷待哺的孩子。 在我6歲時,父親因為鹽警工作而舉家搬到台南一年半,後因警察薪水養不起一家六口,而孩子也需要比較好的教育環境,於是又舉家遷回台北市,從那時開始,父親擔任清潔工直到70歲退休,而母親除了照顧四個孩子,為了幫助家計也在外幫傭。父母兩人都要很辛苦地從事社會最底層的工作,賺取微薄的薪資,只為維持一個共同的家。 所謂「貧賤夫妻百事哀」,雖然原文的本意不是一般人理解的意思,大部分的人將這句話解釋為夫妻若生活在貧苦卑賤的環境中,很容易在生活上的每件事產生痛苦和爭執而覺得不幸。但對父母而言,他們一直都是從事社會認定「貧賤」的工作,即使搬到了台北市最精華的住宅區,家庭生活還是一樣勤儉節約,也還是會為家庭生計爭吵,但他們卻是「貧賤夫妻百事安」,因為父母所作所為都只是為了「家」的安穩。母親不僅主內還要協外,父親深知這個家沒有母親就不存在了,娶母親的理由就是「母在,家才在」,父親就像家的樑柱,而母親就像樑柱撐起的屋頂庇護家裡的任何發生,只要有母親在,任何日曬雨淋、風吹雨打都不及家。因此父母再怎麼爭執,最後父親都會先低頭,因為「母在,家才在」。 2009年我遭遇婚變,自己的家搖搖欲墜,高齡的父母從台北搬到新竹只為撐起我的家。母親開始「祖兼母職」,幫我照顧兩個小孩,我也逐漸將生活重心移到孩子身上,在假日時候擔負起母親的責任。然而為了承擔爭議課程事件而引發的政治責任,我選擇離開工研院,轉職民間企業擔任總經理,每天朝七晚十的工作又無法兼顧「父兼母職」的角色,母親「祖兼母職」的責任加重,眼見「隔代教養」的問題加劇以及父母健康的狀況漸差,這個光鮮亮麗的總經理職務讓我愈來愈不心安理得,加上對公司的經營理念與創辦人不同,想起父親的家訓「不求大富大貴,但求問心無愧」促使我決定離開這個高薪工作,於是2012農曆年過後主動掛冠求去。 離職後才開始尋求新的工作,有幾位長輩得知後,開始幫我介紹獵人頭公司及可能的工作,但是上一個工作的經驗讓我必須慎選「老闆」及「工作型態」,雖然透過朋友的引薦,有一家上市公司願意提供我「營運長」的職務,但我清楚自己需要一個有高度時間彈性的工作,於是開始考慮回學術界,甚至帶孩子回美國教書。 由於過往從未有主動求職的經驗,第一次在台灣求職吃盡了苦頭,特別是台灣的教職,當時因為已是三月,台灣的大學職缺已經很少,加上我與台灣學術界少有深入接觸,經申請面試後,雖有兩家國立大學錄取,但我因錄用待遇與我的期待差距太大而拒絕。反而,在美國指導教授的引薦下,有一個到美國面試教職的機會。 準備到美國面試以及繼續尋求其他更合適的工作機會時,沒想到4月下旬母親發生一件意外,改變我對工作的規劃與期待。我知道從此以後必須擔負起「母在,家才在」的重責大任。 那一天,母親依循著照顧孩子的規律生活,上午送孩子去學校上課,回家後拉著菜籃車到水源傳統市場採購孩子喜歡吃的食料,就在人群簇擁的街口要過馬路時,竟踩空路階而腿軟,不由得重摔在地上,好心的旁人扶起母親的身軀。母親雖覺得疼痛不已,但一陣休息後已可起行,不在意傷痛又拉著菜籃車去買菜。 當天晚上,我一如往常到父母租屋處晚餐,順便接回孩子。晚餐時母親告知她到市場買菜重摔了一頓,現在全身還是非常痛,我查看母親的特別疼痛的部位,發現一些紅腫瘀青,問母親要不要去看醫生,她說不需要,請我去巷口藥局買一些止痛藥膏及藥布。過了一個星期,母親身體的傷痛似乎不再,講話卻好像會打結,右手變得不太靈光,而且有暈眩的現象。大妹與我驚覺不對,原本母親每個月都會到台北中心診所看病,於是我們緊急與中心診所聯絡,帶母親到醫院做腦部檢查,當檢查結果出來時,忐忑不安的心情轉為憂心忡忡,結果證實母親腦部血管破裂小中風,幸好老天保佑不是癱瘓式的中風。 雖是小中風,但原本「一人照顧全家」頓時變成「全家照顧一人」。即使母親堅持她還可以行動,還是可以繼續做她以前照顧家人的事,但現實就是殘酷,講話結巴與右手失能狀況隨著時間逐漸明顯,我開始要帶母親去做復健,每次母親哀怨她的中風,我也只能正面安慰她「這是老天的眷顧,老天就是體諒她以前太辛苦了,才特意讓她小中風,讓她可以從此休息,真正享受天倫之樂。」 母親中風後,當然不能再做「祖兼母職」的工作。我面對學齡中的孩子,不僅要真正「父兼母職」,也要「子兼母職」,承擔起照顧父母的責任,於是取消到美國面試的行程,放棄申請企業的工作。我知道父親傳承的「盡責即良知」,即是要我盡力做好照顧父母及孩子的責任,所以開始為父母與孩子兩個家承擔起「母在,家才在」的角色。 (待續) 作者為東海大學EMBA教授 照片:母親雖是小中風,但「一人照顧全家」頓時變成「全家照顧一人」 ●更多文章見作者臉書,經授權刊登 ●專欄文章,不代表i-Media愛傳媒立場

王鳳奎》體現老兵父親傳承的「但求問心無愧」

【愛傳媒王鳳奎專欄】父親從小在皖北老家是地主的長子,即使老家位處窮鄉僻壤,也是人前人後相擁的「小老爺」,雖不至養尊處優,但生活還是相對舒適,再加上從小就讀私塾,又上過高中,具備一定的學識,所以抗戰勝利後擔任國民政府的保長(相當於現在村長),以他當時的學歷及家庭背景,他的生涯應該是順遂地扶搖直上才對。奈何1949年初國共內戰在皖北展開最大規模的會戰,老家受到戰火波及,父親為逃避迫害,被迫離家,隨流亡學校從蚌埠南逃,在江西南城加入胡璉12兵團的軍政學校,接受戰地政務的軍官訓練,然後跟著軍隊來台。 1954年父親因為看不慣年輕長官的囂張作為,仗義執言而與長官起衝突,動手打了長官,被判在新店服軍監,出獄後不接受長官慰留,立即辦理退役,退役時孑然一身,為謀生存,嘗試過許多苦難工作,最苦的時候甚至萌生自殺之念。後因遇見一位拉三輪車的退役上校,心想「上校都可以向命運低聲彎腰,為什麼我不能?」於是開啟他在台灣第一份正式的工作。 1960年父母結婚後,父親有機會從事小學教職,也曾在台南擔任過一年半的警職,他卻放棄名聲比較好的工作,最後選擇從事清潔工,而母親選擇在有錢人家幫傭,倆人齊心胼手胝足為家庭,就如此努力勤奮地工作四十年,教養出四個大專畢業的兒女。 曾經問過父親:「為什麼不在台南繼續當警察,當警察很好啊!」父親解釋以當時警察的薪資根本養活不了一家六口,除非要拿「不義之財」,再者,當時大姐已上小學,緊接三個孩子也要跟著上小學,那裡的學校環境非常差,不利四個孩子的教育。對一身「傲骨」的父親而言,他不願「同流合污」,而孩子的教育是他選擇工作最重要的考量,所以父親的一生就是「心安理得」四個字,這也是他「不求大富大貴,但求問心無愧」的體現。 2011年4月底,我因不願為難長官及部屬,主動承擔同仁因尚未開辦的爭議課程所衍生的政治責任,辭去產業學院執行長一職。辭職之後,收到眾多關心慰問的信息及花籃,其中之一來自當時是台灣最大的減重美容機構創辦人,她致電說想要來新竹探望我。我因曾協助該機構辦理主管課程,並引介工研院的健康管理技術移轉給她們,而與創辦人熟識。我們在新竹見面時,她的公司正在轉型也打算上市,主動提出邀請我擔任她們集團總經理,協助該集團轉型及上市,但我並沒有立即答應。 辭去執行長一職後,立即面臨是否要離開工研院的選擇,父親基於我離婚後需要一份安穩的工作,極力勸說不要在那時候離開工研院,他認為在工研院即使不是光鮮亮麗的主管工作,還是一份收入相對穩定優渥的工作。 一位企業家朋友成立新創事業,邀請我入股擔任合夥人。學術界的一位長輩也詢問是否有興趣擔任一家私立科技大學的副校長。 除了三個可以考慮的院外工作,工研院的督導主管也詢問是否願意接受一個行政單位的主管職務。在參考幾位友人及長輩的意見,最後選擇了健康管理集團總經理的工作。 除了創辦人三顧茅廬的誠意,不可否認地,集團總經理的職稱相對吸引人,而且薪資待遇也非常優渥,為了讓我安心專注於工作,該集團在台北市為我安置一間3房兩廳的職務宿舍,還配備一輛豪華公務車以及公務司機往返新竹台北之間。為了讓集團的行政管理更上軌道,也同意我延攬了一位產業學院同仁擔任行政副總經理。 離開工研院後,在父母所租的公寓房附近租了一間公寓房,開始每天通勤的總經理工作。通常早上不到七點司機就會來接,我就會叫醒孩子,他們穿好衣服後,自己走到我父母的租屋處,母親會幫忙打理早餐,然後送他們去建功國小上學。母親在送孩子到學校後,就會走路到水源市場採購孩子喜歡吃的食料與水果。下午三點母親又會去學校接孩子回租屋處,接著開始準備晚餐,轉由父親幫忙照顧孩子,孩子就留在父母那裡做功課與玩耍,一直等到我晚上工作完畢後,司機載我從台北回到新竹,再去接孩子回到我的租屋處。 通常晚上7、8點才結束工作,往往也是最後離開辦公室的人,下班後有時要應酬,有時要去巡店,那時全台有42家分店,所以假日時還需要到其他縣市巡店,特別是在高雄的旗艦店。如此的工作型態讓我必須將孩子的教養完全託付給父母,當時父親90歲、母親74歲,兒子9歲、女兒7歲,完全是高齡隔代教養,我不僅三餐無法與孩子共餐,與孩子共處的時間愈來愈少,生活重心離父母與孩子也愈來愈遠,這是原先沒有預期的,卻是父親當時不願我離開工研院的最重要考量。 工作了幾個月,看似一切順利,似乎愈愈來愈得心應手,創辦人與同仁也非常支持我。當我對總經理的職務及責任愈來愈熟悉,卻愈來愈覺得沒有那麼「心安理得」,除了對家庭應該盡的責任愈來愈少,愈來愈感不安外,對工作上所要承擔的責任也跟著愈來愈感不安。 我所負責的企業雖然是集團規模,基本上經營的模式還是屬於台灣典型的中小企業、家族企業及傳統產業的模式,面對外界競爭環境的快速激烈變化,為了生存不僅要很辛苦地經營,有時還要遊走法律的灰色地帶,挑戰我的道德底線。我開始思考集團總經理職務帶來名與利外,人生還期求什麼?我提醒自己父親傳承給我的老兵信念:不求大富大貴,但求問心無愧。 2011年底,一位好友暨高中同學從美國回來探親,特地到公司來探望我。他曾是一家營業規模上千億的上市公司總經理,我們在午餐時的一番對談,啟發我對公司老闆不同的看法。2012年初隨我一起進公司的行政副總因受創辦人的責難向我辭職,之後公司發生一些令我心不安的事,於是我以父母健康問題,孩子需要照顧為由,在農曆年前向創辦人提出辭呈,結束了一年不到的集團總經理工作。 2012年3月離職後才開始尋找下一份工作,這是我人生第一次主動找工作,才體會到找一份自己想要的工作原來這麼困難,因此遭遇前所未有的挫折,而更大的困難是母親竟在4月中風,也改變我對工作的期望與態度。 (待續) 作者為東海大學EMBA教授 照片:作者兒子生日時,一家人到餐廳慶祝 ●更多文章見作者臉書,經授權刊登 ●專欄文章,不代表i-Media愛傳媒立場

王鳳奎》老兵父親王翔的百歲大壽

【愛傳媒王鳳奎專欄】父親今年是一百歲的人瑞了,4/5是父親身分證的生日,但他並不知道他真正的生日是哪一天,在戰亂時期為避可能的戰禍,他隨同許多當年的老兵不僅改了名字,也改了生日,4/5日應該是父親特意取的生日,對他不僅好記更有不忘祖的意義。 生日當天一早父親就要外傭為他穿上大妹幫他購買的「龍袍」,心情興奮不已地坐在客廳等著。父親百歲大壽午宴的餐廳就在我們家附近,以免舟車勞累。午宴尚未結束,父親已顯疲憊,但依然惦記要吃蛋糕。在切蛋糕之前,我請父親致詞,由於失智再加上視茫,我必須湊著他已失聰的右耳,高聲地一句一句引導他唸出來我為他準備的講稿: 「大家好,我是王翔, 我請已經一百歲了, 很謝謝大家來參加我的百歲大壽午宴, 我非常高興, 也非常驕傲, 我很棒, 因為我一百歲了, 請大家為我鼓鼓掌!」 在父親「致詞」的過程中,講話對一個已有心智障礙的百歲老人顯然是困難重重的掙扎,緊靠著他身旁的我卻能感應到他完全的喜悅,這段致詞是父親在生日前兩天要我以大字寫下來,他一天都要演練好幾次,即使每一次他都因看不清字而放棄,但我知道這簡簡單單的幾句話是他一百歲生日最真實的心情感受,也是他百歲人生最精彩的生命寫照。 致詞後,我問他高不高興,他說出「高興」的兩個字是無比地鏗鏘有力,有一種老兵盪氣迴腸的震撼,令人感動萬分,一百歲的老人即使失智卻有如此的心境,我們在旁的親友能不動容嗎!? 其實從去年開始,父親就惦念著他的百歲壽宴,那時他的心智狀況比現在好很多,雖然時好時壞,還可以講得出要邀請哪些親友來參加,甚至很明確地告訴我一定要請兩桌以上。隨著時間的到來,當初他盤算的一些親友都無法出席,其中大姐及孫女因為新冠疫情無法從美返台,因此在壽宴前她們特別以視訊的方式為父親祝壽。他所惦念的同袍及結拜兄弟就只剩馬叔叔,原先兩個星期前還答應可以參加的黃叔叔因住院而缺席,但讓父親最意外驚喜的是呂伯母一家五口,呂伯伯是比父親年長一個月的結拜兄弟,他們是同鄉,當年一起從家鄉一路流離到台灣,因此感情最好,可惜呂伯伯早走20年。 父親的短期記憶失憶問題嚴重,講過的事馬上就忘,在壽宴的過程經常提問誰有沒有來,問了黃叔叔來了沒?我解釋黃叔叔住院不能來,又問馬叔叔來了沒?其實馬叔叔就坐在隔著外傭的座位,他們一進餐廳就已經寒喧一番,甚至馬叔叔也拿了祝壽紅包給父親,但父親還是惦記著馬叔叔在哪裡?馬叔叔的身體還好,就是耳背,我大聲對他說「爸爸在問您在哪裏」,馬叔叔轉向父親,牽起父親的手,兩位相差12歲、相識超過70年的同袍手緊握著相對不語,那種無聲勝有聲的沈默道盡他們曾經一起走過的滄桑歲月,看得我眼眶都紅了。 想起了大年初二帶父親與馬叔叔去新埔,探尋1949年他們從大陸來台第一個落身之地:怒潮軍政學校,當年父親28歲,馬叔叔才16歲,是學校最年輕的學生。在車上馬叔叔感嘆地對我說:「年輕苦不叫苦,起碼還可以照顧自己,年老苦才是真正苦。鳳奎,你父親有你這個兒子,是我們這群同學最幸福的!」 馬叔叔告訴我當年一起來的怒潮同袍現在應該剩不到30人,100歲的父親應該是存活同袍年紀最大的。看著童真般的百歲老兵臉上所洋溢的幸福感,真心感謝老天的眷顧,讓我這個已近花甲之年的老兵兒子能為老兵父親慶祝百歲大壽,祝父親大人福如東海,壽比南山,益壽延年又百歲! (待續) 作者為東海大學EMBA教授 照片:老兵父親百歲大壽午宴,環繞他合照的是愛他的家人及親友 ●更多文章見作者臉書,經授權刊登 ●專欄文章,不代表i-Media愛傳媒立場

王鳳奎》危機處理:勇於承擔的老兵個性

【愛傳媒王鳳奎專欄】在父親100年漫長的人生歲月,真正當兵的時間只有5年,但這5年培養的老兵精神與擔當,影響他自己及兒子大半輩子的價值觀及人生選擇。 從父親的身上,我看到的老兵精神就是誠信、義氣、盡責、無愧,凡是長官交代的一定使命必達;凡是同袍面對的一定情義相挺;凡是部屬有難的一定勇於承擔。 可是,「當你的理念與長官或單位有衝突的時候,該怎麼辦?」父親傳承的答案是:「自己應該有所選擇」,亦即做人做事要問心無愧,當年父親選擇退伍及離開警職就是如此,而我離開工研院及高薪職務也是如此。 離婚後,一方面我因身心受創而需要療傷以重新振作,另一方面孩子年紀還小,需要父親更多關照,我逐漸將生活重心轉移到年幼兒女的照顧上,那時我還是工研院的單位主管,但是人生目標開始調整,儘量減少假日的工作時間,安排與孩子上山下海,遊山玩水,希望藉由大自然力量可以重振生命力,凝聚與孩子共同生命的情感。 然而,老天對人的考驗往往不會只有一次,2011年4月27日星期三的晚上,接到國會辦公室主任的緊急電話,問我產業學院是否有開一門課程?以我單位主管的職位通常不會過問同仁開辦的任何單一課程,後來調查發現那是一門根本尚未經主管核定就上架的課程,竟因新來的工讀生不明課程的SOP而放到網路,此尚未開辦的課程因課程名稱及規劃內容的不適當,引發反對黨一位立法委員對經濟部的不滿,因而轉爆成政治事件。星期四上午與院長在立法院目睹立法委員對經濟部長不理性的謾罵後,我就決定辭去執行長一職以示負責,中午與院長午餐後,我告訴院長我下午會提出辭呈,院長好意安慰我:「兩天內提出說明及檢討報告即可,不需要辭職!」 下午兩點回到位於科技大樓的辦公室,我與同仁眼見新聞媒體的報導已經將此課程事件「操作」成政治問題,督導學習業務的主管同仁當下對我表示:他督導不周願意承擔所有後果。我告訴他「把您跟張XX(學習中心經理)及承辦同仁殺頭都不會阻擋這件事向上延伸,反對黨的目標不是院長也不是經濟部長而是總統,我會承擔一切!」於是我寫了一份檢討報告並擬定懲處名單,以我的辭職作為懲處的上限,然後email給我的督導主管。 督導主管看到我的檢討報告立即致電給我說,他不能接受我的辭職,並要我調整懲處名單。我告訴他:「我是出事單位的最高主管,當然要負最大責任,我若不出來承擔,這件事絕對會沒完沒了!」他說他會與院長再討論。晚上我被通知:第二天早上院長要對媒體道歉,要我一起出席。 星期五院長對媒體道歉後,宣告我辭職以示負責,因為再來是週末,而且我在「經濟部的要求下」辭職負責,媒體似乎沒有繼續議題「炒作」的空間。等到星期一也是勞動節早上,我擔任理事長的協會召開會議,遇見許多關心我的朋友及長官,其中李院長還特別拍拍我的肩膀說:「你的辭職救了不少人的官命」,下午因勞動議題而引發另一個政治事件,媒體對原先大肆報導的課程爭議事件不再有興趣,焦點瞬間全部轉為勞委會主委與副總統候選人。 這件雷聲大雨點小的媒體事件,似乎就因為我的辭職再也無人過問,我活生生見證台灣媒體及政客的亂象,當時許多關心我的長輩勸說我的情緒千萬不要隨媒體起舞,不需要辭職,一定要撐得過台灣媒體為增加收視率的陣風式議題炒作。不過我的辭職並非忍受不了媒體的壓力,只是不想為難長官及部屬,想發揮老兵父親勇於承擔的精神,事件雖如陣風般消逝,但網路還留著搜索得到同仁知道真相為我抱屈的平面媒體報導,至今依然還有人問我當時到底發生什麼事。 為了避免父母的擔憂,這件事從未主動告知他們,直到他們從親友口中知道,父親特別憂心地詢問我辭職後的下一步。當時我所理解的工研院似乎有個不成文的慣例,一個單位主管辭去職務後就先調到院長室擔任特別助理,通常會有三個月的時間可以讓主管找到另一份院內或院外職務。我當時的督導主管認為我的主動辭職不僅有擔當而且讓工研院在危機處理樹立一個典範,所以積極地替我在院內找到另一個行政單位的主管職務,我回覆他:「我不能接,才剛從一個單位主管職務辭職,媒體還大肆報導,如果現在接了另一個單位主管,工研院對內對外都無法交代。」我不僅沒接受,還推薦一位同仁去接。 不接院內職務安排,代表必須離開工研院,這件事我一定得與父親商量。沒想到父親堅決反對,他可以理解我為什麼要辭去產業學院執行長的職務,他也會做同樣的決定,但他認為我離婚後急需休養生息,孩子也需要父親有穩定的工作及時間,如果要離開工研院,那絕對不是對的時候,而且以當時的薪資,即使沒有主管加給及福利,在台灣還是很穩定的好工作。因為父親的經歷,平安穩定是他做任何選擇最大的考量,他希望我能三思。 父親的考量一點都沒有錯,但是我的個性與價值觀都是傳承於他,我們往往會做出對自己挑戰性最高的選擇,我知道他不同意我的決定,但是還是會理解與支持。 下定決心要離開工研院後,有三個選擇:健康管理集團總經理、新創事業部門的主管以及私立科技大學的副校長,我的選擇卻是一個最不穩定、風險最高的職務,也注定老天對我下一個考驗。 (待續) 作者為東海大學EMBA教授 照片:離婚後,經常帶著孩子上山下海,遊山玩水 ●更多文章見作者臉書,經授權刊登 ●專欄文章,不代表i-Media愛傳媒立場

王鳳奎》看到陰影就代表有陽光的存在

【愛傳媒王鳳奎專欄】凡是見過我孩子的朋友,都知道我有全天下最陽光的一對兒女。即使他們曾經一起經歷我人生最黯淡的一段時光,一起與我受苦受難,但我總鼓勵他們保持陽光般的笑容,他們一直是我背後最燦爛的陽光。 哥哥目前在清華大學就讀資訊工程系,由於住校,我又在台中東海教書,父子倆變得比較少相見。妹妹去年一月底在新冠疫情爆發前選擇到美國就讀高中10年級,我們幾乎每天以LINE通訊。 中午我們父子相約去住家附近的一家印度餐廳用餐,邊吃邊談心,其中有一段聊到我最近在FB的貼文。 我:你讀了爸爸跟你說的FB貼文嗎? 子:有啊! 我:你覺得怎樣?有沒有你覺得不妥的地方? 子:還好,因為我是在程式邏輯考試前看的,所以就沒有多想,怕影響我考試的心情。反倒您心情覺得如何? 我:我很好,你知道爸爸為何寫這些文章吧? 子:我知道啊,你有跟我講過,而且我知道您是在幫阿公寫故事,我有讀。 我:是的,因為爸爸覺得阿公很偉大。 子:對了,我們系上要舉辦程式設計夏令營,學長有找我擔任美宣股長。 我:很好啊,如果可以,你儘量爭取更多的工作,譬如活動企劃,爸爸一直跟你與妹妹說「會讀書不如會做事,會做事不如會做人」,在大學讀書除了學業之外,就是學習做人做事的道理,尤其是做人最重要的就是態度,而態度是根基在正確的價值觀上。 子:嗯,我知道,我會盡力的。 其實在寫人生最痛苦的一段心路歷程之前,猶豫了很久,擔心的並非被當八卦傳閱,而是擔心孩子的感受,所以事先告知孩子。寫了,知道必定會有意想不到的「副作用」及「後座力」,倘若不寫,對我寫「老兵父親與教授兒子」的故事無法交代,畢竟那段是我生命最重要的歷程,所以關鍵在於怎麼寫才能寫出初衷。我的初衷不在揭瘡疤,更不在於指責任何人,只想交代當走在生命陰暗的一段路,若非父母及兒女一路的陪伴與支持,必定沈淪於地獄的深淵,是他們注入我新的生命動力,也是他們賦予我新的生命目標,更是他們激勵我新的生命態度,由於拙筆,希望可以正確地傳達我的初衷。 有一些臉友,特別是後來加我的臉友,無論之前是否我們認識或不認識,都表達關心之意,有些私訊問我離婚的原因,甚至分享他們自己遭遇的婚姻問題,詢問我的意見,我都委婉地拒絕進一步的分享與交流,因為那不是我的本意。我寫下這些,主要在於闡述父親對我從小到大的教養所產生的力量,尤其是他傳承給我的價值觀,相信這才是讓我能在痛苦深淵浴火重生的正面力量。對大部分的人而言,感情及婚姻都是人性最大的考驗,往往沒有對錯只有選擇,對正遭遇婚姻難關的朋友,我所能建議的也只是:即使再困難,相信只要心存善念,心中有愛,沒有過不了的難關。 所有的一個都有正反兩面,就如何陰影與陽光,我最感佩父親一點的是:當他經歷人生低落的時候,總是選擇奮力向上;當他面對人生陰影的時候,總是選擇轉向陽光。特別想感謝一些私訊我的臉友,當他們表達我的文章對他們有正面的影響時,我內心是感動的,因為那才是我寫老兵父親的故事之初衷。也在此感謝賴祥蔚老師,他是我的臉友,我與他素昧平生,他看到我的貼文,覺得我寫老兵父親的故事是非常有意義的事,可以對社會發揮一些正面作用,幫我的文章轉載在《愛傳媒》及其他媒體,我不時會收到朋友轉發我的文章,稱讚父親及我,都感激心領。當然我知道,有人稱讚,就會有人有不同意見,也虛心受教了。 我們這種小人物,一段故事寫了,也成不了什麼大氣候,幾天後就如午後雷雨,很快就無疾而終,要相信雷雨後一定會天晴,陰影背後一定有陽光。無論如何,我會繼續寫下去,父親很快就要過一百歲生日了,寫他的故事,是對他老人家最崇高的生日祝福,也是對後代子孫最好的傳承。 (待續) 作者為東海大學EMBA教授 照片為作者提供 ●更多文章見作者臉書,經授權刊登 ●專欄文章,不代表i-Media愛傳媒立場

王鳳奎》老兵父親價值觀與我的婚姻危機

【愛傳媒王鳳奎專欄】父親與母親是所謂的「芋仔」與「蕃薯」的結合,結婚前的成長背景與人生經歷完全是南轅北轍,支持他們結褵生活一甲子的力量只有一個,就是一個對家庭的共同目標及責任。 父母兩人根本沒有共同的興趣,教育也相差很多,父親至今甚至不會台語,連語言溝通都有障礙,他們唯一的共同話題只有孩子與錢,這也是往往會爭吵不休的話題。 從小到大,不知見過父母吵架多少回,有幾回眼見吵得不可開交,因而心生厭誤,在他們吵得最激烈的時候撂話:「您們吵成這樣,乾脆離婚算了!」然後負氣轉身離家,躲到附近的公園,藉以轉移他們吵架的注意力。那時母親就會跑出來找,找到我為止,安撫情緒並且勸說:「沒有夫妻不吵架,你爸爸要我來找你回家,不要再生氣了!」 對家庭的責任感,是父親在最窮困的時候,支持他努力打拼的最大力量。在一封家書中,父親是如此寫著:「我從台南(當警察)回來做臨時工(清道夫),收入又少,住的又是違建,你們漸漸長大讀書,都需要用錢,我的心情也很沉重,轉心以想,這是我的責任,盡量要開闢財源,不能叫人看不起呀!吃苦耐勞,毫無覺得苦,這就是『責任』!」 2009年三月初,我的婚姻問題如同炸彈爆發,炸得我措手不及,炸得我遍體鱗傷,開始我人生最痛苦的一段生活。當時為免高齡父母擔憂而隱瞞我的婚姻出問題,以為自己可以面對如此巨大的苦難,白天我依然是光鮮亮麗的工研院主管,一旦黑夜降臨,那種苦思無解的婚姻問題如鬼魅般糾纏折磨心靈。工作表現及婚姻破裂的雙重壓力,大到無法承擔,這個苦難也連累高齡父母及幼小子女。 孩子陷入苦難,父母絕對義無反顧地衝第一來解救孩子。父母得知我與妻子分居後,兩個高齡老人做了人生相對困難的一個決定,為拯救他們身心嚴重受傷的兒子,他們決定搬離生活已近40年的居家環境,在工研院主管宿舍的附近租了一間公寓,就近協助照顧我的兒女。對他們而言,這是全然陌生的環境,不僅要重新適應,也重啟教養小孩的日子。從那時開始,母親每天徒步幫我接送孩子上下課,幫我準備晚餐給孩子吃,幫我盯著孩子做功課,直到我晚上回到家,她才徒步走回她租的公寓。 有時候父親會陪同母親接送他們的孫兒女,如果母親忙的話,接送孩子的責任就落在父親的身上。我多次在開車的路途上,看見父母佝僂的身軀,攜著哥哥與妹妹的手穿越馬路,那是既殘酷又幸福的矛盾畫面,殘酷的是高齡父母要代勞不孝兒子的工作,幸福的是高齡父母可以享受與孫兒女相處的天倫之樂。 我試圖挽回婚姻,除求救於心理諮商外,開始大量閱讀有關生命存在意義的哲學書籍,參加許多心靈成長及人際溝通的課程,每到宗教場合,也跟著求神拜佛。為尋求心靈平靜,甚至參加禪修課程,學習打坐冥思,希望找到讓心靈解脫的理由與方法。然而愈急著解脫,心靈枷鎖就愈緊箍,心理就愈痛苦,父母及子女也跟著痛苦。心理醫師見我瀕臨崩潰邊緣,建議離婚才能真正解除痛苦的癥結。 對於離婚,思想傳統的父親自始至終一直持反對態度,剛開始他要我「委屈求全」,直言:「在事業衝刺最關鍵的人生階段,一定要有妻子」,更何況「孩子還小,不能沒有母親。」父親與我都是不善於以言語表達情感的人,有好幾次他關心我的身心狀況,只要他一開口問沒兩句話,就見他眼眶泛紅,我也跟著眼眶泛紅,父子兩人就變得兩眼對望而沈默不語,彼此深刻感受到內心苦痛,也只能故作堅強。心知肚明兒子日夜在痛苦掙扎之中,父親對我的決定轉為默默的支持,選擇一起承擔後果。 經過一年嘗試溝通的煎熬與折磨,終於明白人與人若沒有共同的價值觀,一旦面臨困境或問題,所有的溝通都是無效的,如果沒有共同的價值觀,就沒有共通的語言,價值觀才是溝通最難跨越的鴻溝。當夫妻溝通無效,離婚即使再痛苦,長痛不如短痛,我不能再讓親愛的家人一起痛苦下去,深刻體認到只要我一天沒有從痛苦深淵脫離出來,父母及子女就一天不得幸福。 許多認識我們的朋友(包含我的心理醫師)認為夫妻吵架是家庭溝通及釋壓的方式,我們婚姻出問題就是因為沒吵過架,但我知道我婚姻破裂不全然在於溝通不良,而是我們對於家庭責任的價值觀差異,因為父親身教言教傳承給我最重要的價值觀是「責任即良知」,父親在給我的家書寫著:「來信述壓力太大了,我想這是觀念問題,如果壓力變成責任,那就比較輕鬆了。壓力是外在的,如法律規範,沒有情感的,責任是內在的,責任是自治自發的,這兩種完全的不同。一個人生下來就有責任,對個人、家庭、父母、社會、國家等,這種責任就是『良知』。」 2010年的3月,她提出離婚的一年後,我們在新竹市東區戶政事務所辦了離婚。走出戶政事務所,覺得老天對我不公平。那年父親90歲、母親74歲、哥哥9歲、妹妹7歲,我在心裡面對老天發誓:「從此之後,我絕對要承擔起餘生最大的責任:竭盡所能地照顧好生我的與我生的。」 沒想到老天給我「責任即良知」的試煉並未因此結束,一年後因同仁的作業疏忽,一個尚未開辦的課程因課名的爭議,衍生為政治事件,我又面臨一個在事業上最困難的選擇。 (待續) 作者為東海大學EMBA教授 照片:作者2009年帶著父親及兩個孩子回台南找尋父親當鹽警的足跡 ●更多文章見作者臉書,經授權刊登 ●專欄文章,不代表i-Media愛傳媒立場

王鳳奎》老兵父親的信念影響父子兩代人生

【愛傳媒王鳳奎專欄】1949年國共在皖北開啟最大規模的會戰,父親為避戰禍不得不逃離老家,開始顛沛流離的苦難人生,一路憑著堅強意志,做了許多困難的選擇。隨國軍來台後淪為異鄉遊子,面臨人生更多艱苦的選擇,在人生最痛苦的時刻站在山崖邊,看著茫茫大海,差一點選擇跳下去一了百了。在人生最無助的時刻,也曾到廟裡求主持收留,想剃度出家看破紅塵。 無論身處任何困境,父親卻從未求神拜佛,更未曾算命占卜。曾問父親是否相信算命,知道父親不是不信天,但相信老天只會幫助做對選擇的人,所謂「吉人自有天相」,與其祈求天佑,不如選擇自佑。 在父親的影響下,我從小就培養堅強的意志力與強烈的責任感,自然遇到困難也不曾求神拜佛,算命占卜。 2004年被延攬回台,在工研院擔任主管工作(見照片),確實是人生最重大的一個選擇,也面臨最辛苦的挑戰,但還是憑著如父親鋼鐵般的意志力與責任感,渡過重重困難。2007年負責的新單位之營運已上軌道,自認階段性任務完成,因而接受原先在密蘇里大學任教之研究所的禮聘,遞上辭呈後,尚未向延攬我到工研院服務的貴人李鍾熙院長親面辭職之前,參加同學會,會中邀請國學大師傅佩榮教授來分享易經,特別請傅老師就我在工研院的去留以易經幫我卜卦。 很多人都知道「易經卜卦容易解卦難」,卜卦的程序其實非常簡單,如何以卜卦出來的卦象解釋問的問題才是考驗老師的功力。排卦前問了一個問題:「我留在工研院好不好?」結果竟是易經64卦最不祥的「蠱」卦,忘記傅老師解卦的確切內容,大致就是留在工研院會很辛苦,但永遠記得傅老師勸勉我的一句話:「凡事都會時來運轉、否極泰來的」。因為「蠱」卦實在太震撼,又問了另一個問題:「如果回去密蘇里大學教書好不好?」已忘記結果是哪一個卦象,但記得傅老師的解卦是:回密蘇里大學是吉祥如意,前途一片大好。 向傅老師解釋當時的處境與選擇,傅老師說易經卜卦的結果都是「階段性」的,並不是永久的,人的努力會改變時運,對易經卜卦有興趣的話,可以去上他的易經班。幾個月後,我邀請傅老師到工研院對全院同仁演講「易經與預測」。 雖然從未算命也不相信算命,在同學會易經卜卦的結果讓我辭職回美國的決定更加篤定。一星期後,我終於面對李院長,親自向他辭職。我們約在台北市科技大樓院長辦公室旁的小會議室。在從新竹到台北的路途上,不斷地在腦中演練「辭職演說」,一進入會議室,看見桌上有院長請秘書準備的兩份午餐。由於會議室不大,院長與我幾乎是毗鄰而坐。我從未有親自面向主管辭職的經驗,而會議室凝結的氣氛讓人益加緊張,似乎都可以嗅到院長的氣息。 因為記憶力有限,只能描述當時與李院長對話的語意內容。看著李院長誠懇的眼神,我鼓足勇氣說出:「院長,很抱歉,我不是很會與主管溝通的人,我知道過去三年我做的並不如您的期待,我已決定接受我原任教的研究所Offer」。由於過於緊張,沒說幾句話,原先準備的說詞似乎有點打結,這時院長趁機打斷我的「演說」,語詞很柔和地回應:「您先吃飯,其實是我與同仁溝通不好,讓您有不如我期待的感覺,您知道過去幾年我在進行組織調整,大家壓力都很大,我真的非常感激您們對我的支持,您做的很好,而且我還是很需要您對我的協助,我希望您能留下來一起與我繼續努力..」 自從到工研院服務後,與李院長全是公務的溝通,每次溝通都是戰戰兢兢,正式且嚴肅,從未見過李院長如此「溫柔誠懇」的一面,再加上父親的教誨之一是「對人要有情有義」,更何況是面對一位對我肯定的貴人,於是辭意瞬間軟化。因為提到密蘇里大學給我的優厚待遇之一,是他們會幫我的另一半在學校找到教職,當下李院長認為這是合理的要求,也承諾會幫我的另一半在工研院找到一份合適工作。 父親從小就訓勉我「人生的任何困難都是老天對你的考驗」,必須以「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看待,沒想到老天就是會如此考驗一個人的意志力與責任感,李院長這個有情有義的承諾,竟埋下我日後人生最痛苦的選擇之種子。 (待續) 作者為東海大學EMBA教授 照片:在產業學院內部與同仁合照 ●更多文章見作者臉書,經授權刊登 ●專欄文章,不代表i-Media愛傳媒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