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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ck Dai/水瀨的憂傷

剛自己出來闖盪的友人傾訴著創業之苦,還沒習慣忽視周遭質疑、自我證明的他,讓我想起以前寫的一個故事。一邊替他打氣,我一邊想著我腦海裡的那隻水獺。《水瀨的憂傷》回到家,我先與死去的父親進行了短暫的對話。道晚安,回房開燈時,我看見一隻哀傷的水瀨頹坐在我床上。哀傷的水瀨眼泛淚光,尖尖的鼻子紅腫,連原先應該灰僕僕的毛都像是覆了層沙似的澄黃。我問水瀨:「你怎麼這麼哀傷?」他無辜惹人憐的雙眼轉向我,我不禁像在超市走失孩子一般皺起眉頭、輕聲軟語地繼續探問。許久⋯⋯終於⋯⋯水瀨告訴了我他哀傷的緣由⋯⋯他是一隻水瀨,一隻人類口中的環境工程師。他有家人、有事業、有夢想,還有一個被稱為「水瀨國」的家鄉。這些年來水瀨國因為100種理由變得凋零,魚變少了,水變濁了,還失去了希望。但仍有很多水瀨不甘於此,心中依舊滿懷著理想,也包含他,這隻人類口中的環境工程師。水瀨循著土撥鼠的隧道來到了遙遠的土地,那裏有酸酸的土壤、發紫的青草和滯悶的空氣,但卻有一條巨大的河川和豐富的希望。這是一個過站,水瀨對自己說。於是水瀨開始在這個有著酸土壤、紫青草、悶空氣、巨大河川和豐富希望的國度,一塊木頭、一塊木頭地開始築著自己的小水壩⋯⋯說到這,水瀨的話語忽然停頓,只見他不好意思地紅了臉,舉起短短的手搔搔頭,然後他接著說⋯⋯從小到大他一直是一隻幸運的水瀨,總能很幸運能遇見喜歡自己的水瀨女孩或水瀨小姐,而到了這個遙遠的土地上呢,很簡單的他又遇見了願意把鼻頭湊向自己的母水瀨。殘酷的是,對於現在的他而言,水瀨小姐只是異鄉寂寞夜晚的陪伴,或是帶他認識這個土地的導遊。這樣的意識讓他感到痛苦。可是不知為何,他一邊痛苦、一邊思索,又覺得對於自己而言這是再自然不過的事⋯⋯他開始懷疑自己也許是一隻「水無瀨」。就這樣,這隻懷疑自己是水無瀨的水瀨,開始了他在家鄉與遙遠國度間、不斷飄移的生活。就在昨晚,他又要出發前往這個遙遠的土地的前一晚,他跪在水壩前向水瀨老祖宗禱告,祈求一切順利。這是水瀨國千百年來的傳統。多數時候,水瀨老祖宗都是在漣漪中向他微笑,鼓勵著他,可是這晚,他聽見了漣漪中的話語,一段來自皺著眉的水瀨老祖宗的質疑⋯⋯「我的子孫啊⋯⋯你這個時間點放下水瀨國的事務跑去那遙遠的地方,是為了⋯⋯難不成是為了母水瀨? 」水壩崩塌的聲音在他體內響起,他急忙對漣漪說明,不是、不是!都安排好了,一切都為了不想影響水瀨國的事務啊!然而水瀨老祖宗沒有消失,卻也沒有再說一句話。沉默中,水流繼續拂過他的身體,漣漪一波接著一波,彷彿要訴說什麼,卻又什麼也不想讓他聽到⋯⋯水瀨告訴我,他從沒想到自己禱告了千萬次的水瀨老祖宗會有質疑,因為他根本不在乎母水瀨⋯⋯他知道有的水瀨會麼想,但他沒想到竟然連水瀨老祖宗都這麼問。他內心尚未崩壞的水壩⋯⋯潰堤了。水瀨這告訴我。伸手像撫摸貓一般輕撫他毛質粗硬的頭,我告訴他:「我們人類常說,當所有人都懷疑你的時候,只有你不能懷疑自己;如果你開始懷疑你自己時,這場遊戲就玩完了喔⋯⋯」關上燈,我把水瀨擁入懷中,像安撫一隻受驚嚇的貓一般撫摸著他。我在他耳邊喃喃說著。「睡吧,醒來時你會發現所有話語都是虛浮的,對於你而言,只有你正在做的事是真實的,也許結果會讓你驕傲、讓你受傷,但這對於現在的你而言都不重要,睡吧,水瀨,睡吧。」這晚,黑暗中震動空氣的不是貓舒服的呼嚕聲,而是像是來自溺水的人吐出的氣泡、在浮出水面破滅的那一瞬間⋯⋯的聲響,流入空氣中的哀愁。死去的父親、哀傷的水瀨,我睜著眼,想著他們。 作者本名戴于千,獨立創意代理商 Rules Creative 總經理,是個生意人,也是個讀書人。●更多文章見作者臉書,經授權刊載。●專欄文章,不代表i-Media 愛傳媒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