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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秀枝/杜達美 最精彩的馬勒《第一號交響曲》在東京

「這是我們聽過,最好的馬勒《第一號交響曲》,太令人感動了!」 20日晚上從日本東京山得利廳(Suntory Hall)走出來,來自台北一群馬勒迷,不約而同地樹起大姆指,讚嘆連連。 這是由知名指揮家杜達美內(Gustavo Dudamel,1981-)指揮洛杉磯愛樂(Los Angeles Philharmonic,LA Phil),詮釋馬勒《第一號交響曲》,兼具細緻、狂野、感傷、戲謔、絕望,又重燃希望,迴盪轉折,扣人心弦。 今年38歲、原籍委內瑞拉的杜達美,是有史以來最年輕的洛杉磯愛樂(LA Phil)指揮,他的第一場演出就是馬勒《第一號交響曲》,一鳴驚人,該交響曲,是馬勒在28歲時創作的,同樣是28歲,英雄出年少,杜達美因而被推崇為中壯輩當中,最能詮釋馬勒音樂的國際指揮家。 果然,28歲對28歲的緣起,接著靠著音樂繼續神交,也一再地惺惺相惜,20日的演出,正是英雄解英雄情愁苦難下的音樂饗宴,真情流露,感人肺腑。 成立於1986年的日本東京山得利音樂廳,是標準的葡萄園式音樂表演舞台,視覺寬闊,音感極佳,連客席座椅都很舒服,在那裡欣賞杜達美演出的馬勒交響曲,真是樂迷夢寐首選。 杜達美以剪裁合身的短西裝禮服,黒色領帶上台,帶領全部黑衣衫黒領帶的洛杉磯樂團員,彷彿對離世已108年的馬勒,獻上一份淡淡的黑色敬意。 當指揮棒慢慢揚起,音樂悄然飄出,由遠而近,慢慢加音加響,手夾指揮棒的杜達美,像位訓練有素的舞者,隨著旋律,翩然起舞。他一下前傾,一下後仰,屈膝蹬足,時而蹣跚挪步,時而作雲遊狀,完全把譜曲熟記腦海,樂團音符與他的肢體,完全相融,靜坐在指揮台後側的觀眾,感受更直接,彷彿跟著他的指揮棒與肢體,搖曳擺動,如痴如醉⋯⋯。 早在1888年春季,28歲的馬勒,詩性大發,狂熱創思下,在短短6個星期,就完成了他的第一部多樂章交響作品。然而,對於該如何定位這部作品,馬勒經過好一番猶豫,最初在1889年以「分成兩部分的『交響詩』」之名稱首演;4年後的1893年,再次上演時改稱「《巨人》,一部交響曲形式的音詩」;最後在1899年以《D大調第一號交響曲》的名稱出版。大家耳熟能詳的童謠《兩隻老虎》,被他改成小調,成為第三樂章重要的主題素材,構成一首時而神祕憂傷、時而諷刺輕浮的葬禮進行曲。而曾帶有〈從地獄到天堂〉之標題的終曲第四樂章,則象徵巨人的昇華。 馬勒崇尚自然,他的作品,很多都與自然有關,《第一號交響曲》帶有明顯舞曲節奏感,據說是他少時受到舞曲影響而帶入創作,所以,馬勒在樂章中,把優美的舞蹈導入,讓整個樂團浸淫在熱鬧氣氛之中。 洛杉磯愛樂(LA Phil)的銅銅樂手,素質非常整齊。樂曲開首的高音A,就如晨光乍現的破曉之歌,柔弱的樂韻,描寫著清晨令人屏息美景。木管扮演著被陽光喚醒的鳥蟲,小號從舞台側門的內室傳出。即將甦醒的野獸,各式飛禽,在清晨中呢喃細語,為寧靜平添熱鬧。單簧管的四度動機作引子,引領樂曲進入D大調的呈示部。大提琴奏出的主題來自馬勒的歌曲作品《流浪青年之歌》的第二樂章《今晨我走過田園》,而其他樂器則以對位法處理。發展部速度漸慢,低音鼓發出不安定的聲音,暗示大自然中的危機,但「杜鵑」動機仍保留著。弱音器的小號在高鳴,慢慢將樂章推向高潮。能量猛然爆發,最終樂章在激昂的氣勢下結束。 第三樂章,旋律來自波希米亞古老民謠《雅各兄弟》(Bruder Jakob)《打開蚊帳》或《兩隻老虎》,馬勒把它轉為小調,更饒趣味。伴隨豎琴的撥奏,裝上弱音器的小提琴拉出浪漫而淒美的新樂句。和首樂章一樣,該段柔和的樂句,其實選自馬勒的歌曲作品《流浪青年之歌》的第四樂章《情人的藍眼睛》。這段樂曲,象徵從苦難中解脫,旋律也顯得如此溫柔、安詳。 終樂章以「如暴風雨般」 為指示,描述人們在險惡環境下,冒著淒風苦雨前進;又在疲憊低潮中,重燃奮起鬥志,與風暴迎面對抗;就如同人與自然的直接角力。當天候漸趨平靜,弦樂奏出,從第一樂章中發展過來的旋律,緩慢而和諧。一段陰暗的下行半音階過後,音樂爆發出來。不久銅管帶出第一主題,進入被指示為「粗暴」的部分。所有樂器變得瘋狂,圓號氣勢磅礴,奏出該樂章的主題,如同一個巨人在大地躍起。音樂轉趨平靜,第一樂章的清晨景緻再現,然後再由中提琴作過渡,音樂爆發出無比的能量。馬勒眼中的大自然世界,壯麗雄偉,又饒富溫柔,生氣盎然的同時,也籠罩死亡氣息。 當信號樂去除弱音器,堂而皇之以D大調奏出,這正是第一樂章第一主題的調性,就像大船歸位一樣,發展部的聖詠也受到激勵,大跨步的前進,中間還要法國號奏者站起來吹,也許再加一支小號和長號更好,更可以提高聲調,觀眾心理無不跟著應和吶喊著,宏偉激昂,像風雨交加般,最後以D大調堂而皇之的結束全曲,讓人充滿無限希望。 杜達美在全曲的起落中,以肢體動作,深刻表情,完全貼進作曲家的內心世界,曲終人未散,帶來在場觀眾如雷掌聲。 多位來自台灣各角落的音樂饕客,齊聚山多利音樂廳,向馬勒音樂致敬,也為杜達美而來。散場時,大家不約而同以高度肯定語氣表達,聽馬勒《第一號交響曲》以來,最感動的一次! 而資深馬勒迷林衡哲,寫過馬勒傳記,年屆七旬,還像追星小孩,跟著馬勒音樂演出全世界跑。他在散場時,逮獲野生版的杜達美,向他表達台灣樂迷的衷心感激之情。因為前次杜達美在高雄衛武營演出馬勒《第五號交響曲》,藉由衛星轉播全球,使台灣衛武營音樂廳,成為全球40個文化地標之—。換了便裝、凖備離場的杜達美,不失熱情,看到老樂友招手,也停下腳步,彼此對話起來。杜達美說,他對台灣聽衆的熱情,印象非常深刻,他相信不久的將來,還會再來臺灣演出。 杜達美也好,洛杉磯愛樂也罷,甚至是馬勒交響曲,都成為台灣音樂饕客,行腳全球音樂廳的期待,只要演出成功,再遠都值得。 這份期待,始終由音符的感動出發,彌足珍貴! 作者為典藏雜誌社社長 ●更多文章見作者臉書,經授權刊載。 ●專欄文章,不代表i-Media 愛傳媒立場。

簡秀枝/坐輪椅、拄拐杖,千里迢迢為代打——祖賓.梅塔與巴伐利亞交響樂團感動台灣

拄著拐杖的82歲指揮大師祖賓.梅塔 (Zubin Mehta, 1936-)帶領國際天團巴伐利亞廣播交響樂團,來台演出。坐在高角椅上指揮的梅塔,運籌帷幄、大氣稟然,感人至深,現場觀眾多次起立鼓掌,全場歡呼,令人動容。 祖賓.梅塔這趟是抱病補位,千里迢迢到台灣,作了4場巡迴演出。 原來巴伐利亞,廣播交響樂團音樂總監楊頌斯(Mariss Ivars Georgs Jansons,1943-)頓失手足、龍體欠安,臨時取消亞洲之行,緊急狀態下,祖賓.梅塔為同儕,兩肋插刀,情義相挺。 印度籍的祖賓.梅塔也好,拉脫維亞籍的楊頌斯也罷,對台灣樂友來說,都是深受敬愛的國際大師,他們都曾多次帶團來台演出,早已是熟門熟路,在樂友心目中,佳評如潮,口碑一流。 然而,因腿疾剛開過刀的82歲祖賓.梅塔,步履蹣跚,手執拐杖、被掺扶登台,替代75歲的楊頌斯,就更富戲劇性張力了。 由於18日在台北的首場演出,在中正紀念堂藝文廣場舉行戶外同步轉播 ,在演出結束,祖賓.梅塔坐著輪椅,被推送到戶外舞台上,向民眾致意,那一幕看在民眾面前,感佩不已。不只是一代指揮大師同袍之愛、惺惺相惜的情誼展現,更把音樂老兵在指揮專業面前,責任感十足、寶刀未老的豪氣,發揮得淋漓盡致。 很幸運,連續出席在台北的兩場音樂會,見證了坐在高腳椅上指揮的祖賓.梅塔,熟諳每一作曲家風格,完全背譜演出,令人嘆為觀止。 首日的曲目是舒伯特《羅莎蒙》序曲,作品797 、《D大調第3號交響曲》,作品200 以及理査.史特勞斯:《英雄的生涯》,作品40 ,連同安可曲德弗札克《斯拉夫舞曲第一套第八首》。翌日則是莫札特《C大調第41號交響曲(朱彼特Jupiter)》,作品551 與馬勒《D大調第1號交響曲(巨人)》 。 屢獲英國《留聲機》與法國《音樂世界》評鑑為世界十大交響樂團之一的巴伐利亞廣播交響樂團,已經是第5度受邀來台舉行北中南等4場巡演。這也是台中歌劇院、高雄衞武營相繼開幕後的古典音樂大盛會,門票早已被搶空。 專注音樂,成就音樂的祖賓.梅塔,西裝筆挺,白領結、燕尾服,坐在高腳椅上,無法像平常一樣,俐落移步,但他舉重若輕,完全背譜指揮。從臉部投入、陶醉表情,到指揮棒的高低起落,渾然天成。激昂中見柔情,溫柔中更見頂天霸氣,連日的演出,觀眾如癡如醉。 舒伯特《羅莎蒙》序曲,作品797,是1820年代,舒伯特受劇作家海蜜娜.馮.雀薇( Helmine von Chezy )委託而為四幕浪漫劇《塞浦路斯女王,羅莎蒙》的作曲配樂。 舒伯特的音樂特色,歌唱性十足。樂曲採小奏鳴曲式,在幾個激昂的和弦音之後,獨奏雙簧管緩緩唱出清澈又優美主題。由於故事中的羅莎蒙與阿爾豐斯在有情人終於結成連理,快樂收場下,以歡欣氣氛、勃勃生機作結。 祖賓.梅塔牛刀小試,給全場音樂會快樂的啓航。 創作於1815年的舒伯特《D大調第3號交響曲》,是天才作曲家只花10天就完成的作品,雖然曲子簡短,但處處見巧思。例如,第三樂章的(大步舞曲)的中段出現的旋律,即具有蘭德勒舞曲風采,終樂章也採塔朗泰拉舞曲,以急板的速度迴旋,生動悅耳。全曲音樂,充滿驅動下,狂歡喜樂,盡藏旋律中。 理査.史特勞斯:《英雄的生涯》是作曲家自傳性作品,他在曲中,把自己型塑成一位堅持與俗世對抗的英雄,因而被批評是無可救藥的自我中心者。 巴伐利亞廣播交響樂團的管樂一流,當祖賓.梅塔的指揮棒一起,象徵「英雄」的第一主題,首先由法國號暨低音絃樂聲部發出,令人聯想到貝多芬《第三號交響曲》的主題。這段旋律,跨越了4個8度音程,同樣象徵「英雄」的第二主題,以遞次下行的4度呈現,昂揚的小號聲預告英雄即將展開征服之旅。嘎嘎作響的木管、銅管,趁勢作威。小提琴的適時加入,彷彿兩性中的維妙互動,旖旎柔美,和著木管、銅管、小號的衝動放浪。英雄主題與對手主題的交錯間雜,高潮迭起。最後回到《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相仿的氣氛中作結,充分展現史特勞斯在作品中,把承先啓後的責任一肩挑的用心。 安可曲以德弗札克《斯拉夫舞曲第一套第八首》激昂慷慨,快樂作結。 莫札特《C大調第41號交響曲(朱彼特Jupiter)》,作品551 ,是莫札特晚年潦倒時期的創作。當時他健康走下坡、收入不穩,但他才氣過人,刻意隱瞞苦難,仍以活潑與磅薄氣勢入樂,燦爛輝煌的五聲部對位形式樂段,銅管、定音豉熱鬧呼嘯,令人印象深刻。 莫札特弦樂編制一向精簡,定音鼓手,靠近樂團,木管與銅管樂手精簡中有著畫龍點睛的特質,在小而美的親密氛圍中,與管弦擊樂,共譜和諧悠揚。 台灣,是馬勒音樂欣賞的大本營,只要有馬勒交響曲的演出,一定是樂友追逐焦點。這回祖賓.梅塔演出的馬勒《第一號交響曲》,採用「五樂章完整版」的現場版,搏得滿堂采,是樂友們公認最動人、最值得的一次聆賞經驗,馬勒迷人人拍案叫絕。 《D大調第一交響曲》創作於1884年到1888年之間,最初的版本被命名為「巨人」交響詩。該作品在1889年在布達佩斯首演,反響不佳,但現在已名列馬勒最受歡迎的作品。首演時所發表的曲目,並不是交響曲,而是兩篇交響詩。 「五樂章版」緣由,是《第一號交響曲》在歷史上最早前三次演出時,其實皆有五個樂章,並非現在最常演出的四樂章版本,而這多出來的樂章稱之「花之樂章 (Blumine)」,原始曲序介於今日版本的第一與第二之間。 之後馬勒於1894年威瑪(Weimar)演出時,將「花之樂章」去除,成為日後習慣聽到的四樂章形式。 被刪除的「花之樂章」,後來於二次大戰後由馬勒研究權威米契爾(Donald Mitchell)於1966年發掘,隔年由布列頓(Benjamin Britten)於亞德堡(Aldeburgh) 舉行首演,才重見天日。 屈指一算,距離上次演出「五樂章版」已經事隔多年。 在最初的三場演出中,第一和第二樂章之間還有一個稱為「百花」的樂章。該樂章原先是馬勒為約瑟夫·舍菲爾(Joseph Scheffel)的1884年話劇《賽金根的號手》(Der Trompeter von Säckingen)所作的配樂中的一曲。馬勒在1894年魏瑪的演出之後捨棄了這個樂章。自此該樂章一直失傳,直到1966年作家唐納德·米切爾發現了它。1967年,英國指揮家和作曲家班傑明·布里頓首次在馬勒去世後演出了這個樂章。如今《第一交響曲》的演出基本從不包括該樂章,只是有時候會被單獨演奏。 1970年歐仁·奧曼迪指揮費城交響樂團首次錄製了帶有「百花」版本的馬勒第一交響曲。該錄音已絕版多年,最近RCA又開始重新發行。現在共有大約有20個錄音包括該樂章。 五樂章的最初版本被作曲家本人視為一首大型交響詩。馬勒曾經寫過一段描述該作品的文章。在1893年漢堡首演和1894年魏瑪首演中,馬勒給該交響曲加以標題「巨人」。 祖賓.梅塔在處理馬勒《第一號交響曲》,非常用心,刻意放慢速度,把每一細節推敲得非常清楚,聲部之間,既競爭,也對話,柔和中展現大器,令人鼓舞。 熱情樂迷在曲罷之後,起立鼓掌,喝采叫好。謙謙大師,多次鞠躬回報熱情樂友,賓主盡歡,簡直欲罷不能⋯。  作者為典藏雜誌社社長 ●全文見作者臉書,經授權刊載。 ●專欄文章,不代表i-Media 愛傳媒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