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陳幸芬 |攝影：陳慶昇|照片提供：公視】”黝黑粗礦的外型，臉部線條剛硬，輪廓深邃鮮明，莊凱勛一直給人的硬漢的印象，有粗有細、有正常有邪惡、有底層有高階，總帶著三分無奈感與七分生命力。其實他是位斯文有禮、熱情誠懇，認真負責的愛家好男人。”
「是厚重感吧！」莊凱勛笑笑地說著。在新加坡拍戲的莊凱勛，特別為了公視的戲劇《噬罪者》，趕回台灣接受潮人物的專訪。「導演也說過，會找我演『更生人』角色，是因為我看起來很厚重。」雖然並不是第一次飾演更生人，但這次的角色是「智慧型犯罪」，他在揣摹角色方面還是下了不少功夫。
對他印象是從《候鳥來的季節》開始，從那時候就注意到這位黝黑堅毅、演技出色的男演員。當時私底下接觸到的莊凱勛就是客氣溫和的人，經過了這些年，從默默無名的配角演員到扛主役，莊凱勛一路走來，始終如一，沒有變化，唯一改變的，可能是現在的他沒有以前的緊繃感，感覺人放鬆了，各方面也更能掌握拿捏得宜。
圖／《噬罪者》拿淺野忠信當榜樣造型暗藏玄機
演技精湛足以消化各種角色，作品橫跨舞台劇、電視與電影，還能演奏吉他與薩克斯風，但受限於不符合正統小生白皙中性的氣質外型，莊凱勛只能從不起眼、沒人要的小角色開始起步。提到古天樂也是黑肉演技派帥哥呀！「他是刻意曬黑的，而且當時古天樂已經有許多作品了。」對於過往被角色「受困」的事跡，現在的莊凱勛可以淡然面對，或許得獎也讓他更有自信。
「因為我不是市場上所謂漂亮、好看的演員，我的外型長得比較濃烈剛硬，看起來又是老臉，對待事情的態度又比較嚴肅，喜怒哀樂的情緒表達很直接，第一關篩選外型就被淘汰了，認為我看起來就像個大叔。直到台灣開始有了男人硬漢類型的電影戲劇，比較深層探討的故事題材，才逐漸有屬於我的市場。」
莊凱勛是國立臺北藝術大學戲劇學系表演組科班出身，師事國寶級京劇武生李柏君，可文可武，能可詮釋的角色範圍很廣。「以前只知道自己喜歡表演的感覺，總認為表演是把重心放在自己身上，展現本身的特質，開始學習表演後才發現自己的不足，接觸後才發現演員要成就的是角色，必須把自己完全歸零，才能靠近角色。」
於是莊凱勛認真思考表演這件事情，大量的閱讀、看電影與舞台劇，培養文化、藝術、文學、人文、歷史的底蘊與觀點，用心感受生活與生命經歷，練習年齡正負十歲差的思考模式，矯正咬字與發音等，下許多有助於他演繹更多角色的功夫。對他而言，表演是種追尋與修煉。
前陣子訪問香港導演林奕華，他提及來台灣的第一齣舞台劇就是由黃健瑋、謝盈萱及莊凱勛等北藝大科班出身的演員。「他們的專業表演讓我對台灣演員很有信心，可以融合到戲劇與角色之中，充滿各種可塑性。」因而奠定了他後續的舞台劇都用台灣演員的根基。
2010年，莊凱勛以電視劇《大愛劇場—破浪而出》入圍金鐘獎最佳男配角、新加坡第15屆亞洲電視節戲劇節目男配角。2011年，入選韓國首爾電視獎及Yahoo票選最受歡迎明星。2012年，以電影《候鳥來的季節》入圍第49屆金馬獎最佳男配角。
圖／噬罪者夏于喬、莊凱勛
只是運氣一直不在莊凱勛這邊。走了十多年的演藝之路，從舞台劇、電影到電視，從男五、男四、男配角到男主角，從臨時演員到成為專業演員，莊凱勛靠著表演的厚度與深度，以扎實的技巧深刻表現出每個角色的血肉，緊緊抓住觀眾的視線與心情，卻始終還是「叫不出名字的那個誰」。
＂「觀眾開始認識我也是近幾年的事情，我拍了很多獨立製片的電影、影展性質的影片、公視人生劇展及學生短片，大都是屬於小眾取向。有一陣子我很沮喪，覺得自己演了很多很棒的戲，可是都沒有商業價值，也沒有人在乎我是誰。」＂
在等待戲約上門的期間，當同輩人士已經邁向人生下一個階段時，自己卻還是見不到未來方向，莊凱勛的心裡其實很慌，經常問自己：「我若離開，還能做什麼？」堅持下去的核心就是熱情，「在追逐熱情的過程中，會出現很多關愛我、擔心我的人，由於我不喜歡自己有愧於別人，也不喜歡認輸，這些都是支撐自己持續走下去的原因。」
翻滾沉浮多年，2015年，是莊凱勛開始回收成果的一年，以公視人生劇展《回家路上》與《出遊》兩部戲劇，同時入圍金鐘獎男主角獎，最終以《回家路上》獲得第50屆金鐘獎迷你劇集／電視電影男主角獎，2016年，以電影《菜鳥》獲得台北電影節男配角，2017年，再以電影《目擊者》入圍第54屆金馬獎最佳男主角。對於獎項，莊凱勛以平常心看待，「我反而覺得入圍比較可貴」，他坦誠雖然還是會有想得獎的慾望，「但得獎不是只給我肯定，而是給劇組的鼓勵。」
「我希望讓大家記住的是角色，而不是莊凱勛。其實我很慶幸自己是經歷這樣的過程起來的，因此大部份的人會把我當成專業演員，而不是明星，我很享受這樣的狀態，我覺得角色的生命被完成了。我認為，表演也好、音樂也好、美術也好…無論是那種藝術形式，都是生命力的展現。我比較喜歡有生命力的角色。」
莊凱勛就像一條變色龍，是位真正的演員，演什麼像什麼，每個角色都因他的詮釋更加出色。他認為，與其產出無法說服觀眾的表演，還不如每次都小心翼翼地把事情做好。「每次引渡一個角色，就如同是讓自己的身體再塞進另一個靈魂與人生。當個演員，就要去理解別人過生活的方式。而且一定要誠實用心過活，誠實很重要，如果不誠實，你的作品就不會誠懇。」
圖／《噬罪者》殺人兇手真實身分揭曉
「如果角色的狀態寫實，就會比較好找到連結點，這也關係到生活的厚度，夠不夠把角色帶回到現實裡。不同的角色，能讓我透過不同的角度去理解他們，而不是用莊凱勛的視野去看待每件事。我不會刻意調整自己的心態，就是要面對它，讓它在自己的身上發酵。」
莊凱勛認為，演員的意念要與外界作連結，作品才能夠真實地反映他人的人生與故事。「我覺得這樣很好，演員應該就是要一直變形再變形，當觀眾對我有了既定印象後，我又以新的面貌示人，把自己變成任何角色，讓大家記住角色大過於我的名聲，讓我很驕傲。所以我才會一直覺得，『我』本身並不重要，反而是演什麼比較重要。」
＂「最近幾年，幸運得了一點獎後，我開始變得戒慎恐懼。得獎後，大環境看待你的眼神與態度，都會表現得比以往默默無名時更尊重，人情冷暖是比較寫實的形容。因此我必須更謙卑地走下去，以平常心去看待，不會因為一點點頭銜就忘了分寸與本行，我反而會更謹慎在演戲這件事情上。」＂
從舞台劇、電視劇到電影，莊凱勛熱愛所有形式的表演與戲劇，認為這三種表演形式都是在傳達情感，只是使用的技法不同。舞台劇是精緻手工業，3個小時的戲可能事先已經雕琢了三個月，每天都像擠牙膏般以戲養戲，不斷地挖掘出自己的新東西，內容越來越豐富，角色越來越立體。「舞台劇的表演精準度非常高，所有感官都打開了，它提供源源不絕的養分，是我永遠都不會離開的舞台。」
「我覺得最自在的還是電影。電影讓我覺得很舒服的原因是，它就是生活的片段，不需要太多文字、語言推進劇情，能夠用演的就不必說，而且觀眾是專注的，他們會填滿你在表演之中置入的留白。電視對我而言相對就不自在，我覺得電視劇充滿了太多語言與台詞，電視擔負的另一個責任是廣播劇，必須用說話的方式交代故事，我認為電視的演出事實上是很不寫實的。」
《噬罪者》的導演很早就決定由莊凱勛來飾演王翔這個角色，他不慍不火的沈穩演出，讓男主角王翔非常生活化，且更為立體。「莊凱勛演的角色，真的有把一些只有更生人知道的小細節表現出來，真的很好看！」就曾看到不少網友表示：「只要有莊凱勛就是品質保證，必追！」
圖／《噬罪者》莊凱勛靠戴眼鏡減殺氣
莊凱勛指出，劇中的王翔同時具有多種身分，他更在造型下了一番功夫，「演多了怕太誇張，演少了怕觀眾看不到。」為了減少本身的殺氣，莊凱勛也參考日本電影《臨淵而慄》的淺野忠信，最後決定替角色配上眼鏡，看起來乾乾淨淨，又好像有點不太對勁，中規中矩的外表下暗藏著玄機。
目前影集、電影、電視劇…片約源源不絕，莊凱勛笑說，現在一年之中只有100天在當自己，其他時間都在當別人。現在的莊凱勛看淡許多，其中轉變的關鍵，「應該是年紀到了吧！以前會把所有重心都放在工作及表演，後來發現這樣不斷地消耗，生活根本是零。以往99.9％的重心放在工作，現在把生活、工作比重調到3：7，放慢工作腳步，不再那麼緊繃了。」
以往總認為演員是終生職志，自從有了家庭後，莊凱勛開始檢視生活狀態，才體悟到從沒認真過生活。「我發現好像沒有好好地活著。我有三分之二的時間都在扮演別人的人生，自己的人生卻所剩無幾。現在想要把人生過好、把生活過好，人生才是本行，表演只是副業。用自己的方式認真過生活，不能只愛惜自己，必須愛這個世界，多過於愛自己。」
下班後、不當演員的莊凱勛喜歡做菜，「如果現在不當演員，我想當廚師。」對於冒出來許多小鮮肉，莊凱勛樂觀看待，「我不會擔心被取代，因為不同的時代有不同的風潮，把現階段的角色扮演好，自然就不會被取代，藝人一定要持續的自我要求，才可以在演藝圈待下去。如果我們有這麼多新生代演員竄出頭，表示我們的環境更好了，其實是好現象。」
「其實沒有最難詮釋的角色，每次最難的都是我的下一個角色。」演技精妙的莊凱勛對於未來保持開放態度，「對我來說新角色很陌生，有時候要開拍一段時間才會慢慢地找到連結。我會把每個角色都當成真人，一個人的生命很長、很複雜，從自己的人生去過別的角色，是需要一個媒介的。我希望未來能夠挑戰更多角色，不挶限於台灣，只要沒演過的都想要嘗試，能有導演找我演女人與盲人。」
有些藝人會運用自己的力量影響事情，「我能力範圍內可做的，只有『傳承』這件事。因為這是我的專業，對它有責任，如果行有餘力，我想做與自己所學相關的傳承，讓它可以留傳下去。改變不會是一個人的力量，等我們把傳承做好，接受傳承的人變多了，自然而然會慢慢的改變一些事情。」莊凱勛誠懇地說。
．本文經潮人物授權刊載，原文分享於潮人物網路平台（20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