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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詩萍/花甲美魔男之歪批紅樓夢之二十八

<曹雪芹的「人生學校」在大觀園,他的人生導師是「眾閨閣」--黛玉、寶釵、晴雯、湘雲>

    曹雪芹寫《紅樓夢》時,境遇落魄。他回想昔日大觀園的風采時,應該不僅僅是那麼簡單的感覺人生夢幻,無常一場吧!

    他應該還有更深,更沉的反省。因為,大觀園理應是他的「人生學校」!英國才子艾倫•狄波頓開設了一所「人生學校」。顧名思義,是要提供解答人生與生活上,面臨的諸多疑難雜症。這學校,在台灣還出版過一套書系,從書名可以知道進這學校的人,以及在這學校的老師,究竟在「關心」哪些人生的課題?

    答案揭曉,實在太有趣了!

    想偉大一點你的人生嗎?那請看《如何改變世界》!你只想安穩過一生嗎?那不妨讀讀《如何找到滿意的工作》、《如何維持情緒健康》、《如何不為錢煩惱》、《如何在數位時代活得自在》!如果,你煩惱,焦躁的,是不好意思啟齒的內在問題,那沒關係,也有一本《如何思考「性」這件事》提供你意見!

    這套書才僅僅是開端而已!人生的麻煩那麼多,大大小小的煩心如此糾纏,你還擔心不會有各色各樣的解答,紛紛出爐嗎?

    但,你有沒有注意到,除了時代不同,知識進步的程度不同外,其實,身為人,不管是男是女,我們常常遭逢的難題,以及,我們身陷其中,耽溺的困窘,卻不免有著相當程度相近 的面貌?!

    我們是誰?誰愛我們?我們愛誰?我們的生命很特別嗎?還是一旦我們所慕之人,愛我們了,我們就因而特別起來!

    愛,是什麼?我們曾經觸碰過愛嗎?為何曾經愛得,卻又由不得不愛了呢?愛,與生活,究竟是超脫於現實之上?還是,要在現實裡讓愛一步步實現,或妥協呢?

    愛,來得不易,但我們守護它,就很容易嗎?愛,經歷了愛以後,我們將更為「完整」嗎?然則,若愛終將消逝,我們應該為之而「崩解」嗎?愛,是愛過即可,還是,愛要與生命同步呢?

    人生啊人生,多難的課題啊!

    我讀《紅樓夢》時,總是三不五時,抬頭望向遙遠的清朝前半段,遙想著,倚在街邊發呆,坐在酒肆買醉,撐在燈下寫書的,那個曹雪芹,他的「人生學校」:曹家四代的繁華,大觀園樓起樓塌的起落,究竟給了他怎樣的人生意義呢?

    也許,所有的答案,都在《紅樓夢》裡吧!

    「滿紙荒唐言」是回顧,是整理。「一把心酸淚」是感傷,是心得。「都云作者痴」是旁人觀點,有理解有不理解的。「誰解其中味」是衷心的感悟,人只能面對自己的人生!

    但,幾百年後的我,在幾次翻讀的不同年歲心境裡,卻深深體會到,這本奇書,對我們現代人的種種啟發。紅樓哪裡是夢?若是,我們整個人生走到盡頭,再回首,哪個不是夢?大觀園就是一所「人生學校」!曹雪芹撫今追昔,不生感慨!

    而我們,追著他的落筆,就不僅僅是感慨而已,更多的,還是人生的體悟,人生的智慧。

    為何可以斷言,《紅樓夢》是曹雪芹的「人生學校」報告書呢?他自己說過的:「他半世親睹親聞的幾個女子」,她們顯然給了作者一生極大的啟發,因而他要為她們,這群「閨閣」寫傳:「閨閣昭傳」!

    曹雪芹雖然半生潦倒,但他說了:「閨閣中本自歷歷有人,萬不可因我之不肖,自護己短,一併使其泯滅!」這些「閨閣」,這些「裙釵」,這些「姐妹」,這些「女中豪傑」,肯定在曹雪芹的生命世界裡,駐足留下極為深刻的印象,使他終其餘生,要為她們寫傳,要為她們立榜。

    《紅樓夢》也因為如此的立意,才在中國古典小說史上,成為一部奇書!成為一群鮮活生命之女性,活躍舞台的大河之作!

    黛玉,無疑是曹雪芹戮力要為她昭傳的女性。她,孤僻,眼中無人,但作者同情她,因為,她無依無靠,她值得同情。而且,她勇於為愛殉情!她失去寶玉的人,卻擄獲了寶玉的魂!

    寶釵,必然是女人中的佼佼者。她知道自己要什麼,她為自己打造一座人際關係的花園,她要有自己的幸福地圖。但曹雪芹也同情她,因為,她最終守住的只是一個虛名,一個沒有靈魂的軀殼寶玉!

    晴雯,應該是曹雪芹心頭的一場痛!她的美麗與性格,若是出身富貴,理當是一位形象突出的富家女,但不幸她只是丫鬟,是豔光四射的丫鬟,她一心做自己,卻忘了丫鬟的緊箍咒,最終逼死了她!

    湘雲,在大觀園裡,最晚出的女要角,卻在後半段扮演了吃重的角色。她才情不輸黛玉寶釵,性格比黛玉開闊,做人比寶釵直率。講話大剌剌,實則粗中有細,善良體貼。

    論美麗,這四位佳麗,各擅勝場。

    黛玉之美,在纖細柔弱,在使人嬌憐疼惜。寶釵之美,在豐腴明朗,在任是無情也動人。晴雯之美,在性感嫵媚,在舉手投足媚態畢露!湘雲之美,在陽光明媚,在爽朗之間豪氣逼人!

    曹雪芹的偉大,在他以一個儒家體制下的男子,卻為他生命裡經歷過的「眾閨閣們」,寫下了鮮活的生命寫真。我們才明白了,原來那樣壓抑的社會裡,每個女子,仍然是有血有肉有淚有愛的,努力活著。她們也許不自覺,但對一位奇男子曹雪芹而言,卻是極為自覺的體察了,生命是那樣美麗姣好,個個都是故事,每個故事都是生命的史詩!

    當年,年幼失學的沈從文,念完小學後,便離開故鄉,四處浪跡。最後,落腳北京,到印刷廠當一名小學徒,每天在印刷品裡,認識世界。遂開啟了他傳奇一般的大學者生涯。

    他在《沈從文自傳》(其實僅是小前傳)裡,收尾時提到他要離開故鄉了,他說「以前他唸的是學校裡的小書,而後,他翻開的是一本本人生的大書!」

    學校教的小書,是有限的知識。社會上,人生舞台上,教的大書,是無限的智慧,沒有答案,只有探索與體悟。

    我們人生的大書,何曾不是我們所經歷之人,所親歷之事,帶給我們的喜悅與傷痛呢!它們沉澱之後,便在我們生命的底蘊上,舖下一層又一層的沉積,我們的生命因之而有了厚度!像曹雪芹,即便他的餘生那麼失意!但他的生命,厚度那麼寬,一部《紅樓夢》至今,溫度猶存,餘音嫋嫋。

    那是曹雪芹在「人生學校」裡的智慧,也是我們,在「人生學校」裡的探索。

 

延伸閱讀-

歪批紅樓夢之二十

歪批紅樓夢之二十ㄧ

歪批紅樓夢之二十二

歪批紅樓夢之二十三

歪批紅樓夢之二十四

歪批紅樓夢之二十五

歪批紅樓夢之二十六

歪批紅樓夢之二十七

 

 

作者為知名作家

●經授權刊載,原文分享於作者臉書。

●專欄文章,不代表i-Media 愛傳媒立場。